捉摸不透的郑庄公（二）

今天是7月23日，台风安比已于昨日安然过境，老树又准时来到，继续讲郑庄公的故事，今天的内容是：周郑交质。

昨天我们说到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阴谋反叛庄公，被庄公赶到了共国。可怜共叔段急急如丧家之狗，思前想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是脱不掉了，顿时觉得天下之大已无自己立锥之地，仰天大喊：“娘啊娘啊，你误了我呀！”拔刀自刎。

在讲今天故事前先交代一下有关背景：春秋和战国其实都属东周，东周是指周朝后半段。当初周幽王宠信褒姒，为引美人一笑数次烽火戏诸侯。后来北方少数民族犬戎侵犯周朝，边关再燃烽火报警，各地诸侯以为周幽王又在逗美人开心，再也不来救援，以致犬戎长驱直入，杀幽王，虏褒姒。多亏郑武公等忠臣及时赶走了犬戎，幽王儿子平王才得以顺利即位。后为躲避犬戎骚扰，周朝将都城从西边的镐京迁至东边的洛邑，所以从周平王开始的朝代叫东周，之前的就叫西周。郑武公因有功于周，自此成为平王的卿士（就是执政），后武公身死，庄公继卿士位。所以郑庄公一人身兼周天子卿士和郑国国君，照今天说法，相当于既是国务院总理，又是某个省的省委书记。

国内出了这么大的事，郑庄公只能坐镇郑国，以致一连数月不能上朝处理政事。周平王身边少了谋士，当真成了孤家寡人，心里着实闷得慌。

一天，平王又百无聊赖地坐在王宫里拨弄着手指玩。这时外面报告说虢公忌父前来朝见。虢公是虢国的元首，地位和郑庄公相当。平王叫人马上请来相见。但见虢公一表人材，彬彬有礼，谈吐得体，见识非凡。平王很是喜欢，只觉相见恨晚，心想虢公如能长期留在身边就太好了，忍不住跟虢公说：“郑伯父子俩在朝中执政好多年了，现在寤生又长时间不上朝，朕想让你来处理政务，怎么样？”虢公一听，马上叩首说：“寤生不上朝估计是国内有大事，我若代他处理政务，他不光要怨我，还要怨大王您啊，此事我决不敢从命。”平王再三请求，虢公就是不肯。

他君臣二人在那里推来让去，岂知隔墙有耳，此事马上被庄公知道了。郑国与周都城相距不远，庄公立即备马来到了朝中，见到平王，行过大礼，说：“我们父子两个承蒙大王厚爱，担任执政好多年了。臣实在是才疏学浅，不堪重用，请让我现在就辞去卿士职位，大王您另请高明吧！”平王心中一惊，对庄公说：“爱卿已很长时间没上朝了，想是国内有事。今日相见，朕非常欣慰！但卿此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庄公说：“我国国内发生了逆弟之变，以致寤生旷职这么长时间，还请大王恕罪！我今天在来的路上听很多人说，大王您要委政给虢公。虢公才能十倍于我，由他担任卿士可比我好多了，我又怎敢尸位素餐？”

周平王被庄公说中了心事，顿时面红耳赤，只得勉强说：“有这回事。因爱卿国内有事，无暇顾及朝政，所以朕想要虢公在卿不在时权且代理一下政事，但虢公坚持推辞，已经回去了，卿又怎么提到此事呢？”

庄公正色说：“大王之言差矣！政务是国家的政务，不是我一个人的政务。担任执政的人必定应该是德才兼具之人。现在虢公的德与才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确实比臣要高许多，如果我还是继续担任卿士职务，让满朝文武与老百姓怎么说？肯定是说我寤生贪恋权力，不愿让贤，大王您让我怎么办？”

“大王您让我怎么办”，这话让周平王一下子面临两难境地：说庄公说得不对吧，明明自己是接见了虢公且真的有委政于他之意；可是如果同意庄公的说法，难道真的要庄公当场让贤？且不说他是否真心让贤，就算自己凭天子之威当场废掉庄公卿位，庄公恼羞之下难道就不会起兵反叛，到时我的军队能抵挡住郑国的虎狼之师吗？再说了，放眼华夏，除了齐鲁两个大国跟郑国交情非凡外，其余很多小国可也是自觉站在郑国这边的啊！到时诸侯联军能不能组织起来都是个问题，就算组织起来了会不会临阵倒戈都很难说！

眼看着庄公挖了个坑，自己还不得不往下跳，周平王自当上天子以来何曾有过如此难堪？此时，庄公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就等天子发话；群臣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也在等着天子一句话。大家的目光齐齐地望着坐在高高的天子宝座上的周平王。周平王就像泥塑木雕般，只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间或额角有汗珠滴下。朝堂里一片死寂。

良久，平王缓缓地说：“爱卿父子两个有大功于国，故委之以政四十余年。四十年里，我们君臣之间如鱼得水，相处融洽。现在爱卿对朕已经起了疑忌之心，朕该如何表明心迹？不如让朕把太子狐（周平王的太子，名字叫狐）作为人质抵押给你郑国，卿以为如何？”

庄公再拜，说：“自古以来哪有天子将太子作为人质抵押给大臣的？大王如果这样做，寤生我不是要被天下人责骂不忠不孝吗？更有些人可能还会说我以此来要挟您。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虽然庄公如此说，可平王毕竟是天子，说过的话无法收回，只是再三要求庄公同意将太子狐质押给郑。

眼看君臣双方僵在那里了，满朝文武在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忽然齐刷刷一片跪下，异口同声地说：“依臣等看来，大王如果不质押太子就难以释寤生之疑，但若光是大王质押，寤生就失了君臣之义，不如君臣互质，方可两释猜忌。”

于是当堂决定：周天子将太子狐质押给郑国，郑庄公将世子忽（也就是将来要继承郑庄公位置的儿子）质押给王室。

君臣互质！这件空前绝后的旷世奇事就在群臣闹闹哄哄中真真切切地上演了。从此君臣之义已废，周朝日益衰落，诸侯不断坐大。后世对这一段时期干脆不叫周朝了，而叫春秋战国。说春秋是因为孔子编订了《春秋》，说战国那是因为诸侯国之间连年混战。

对周郑交质一事，《春秋左传》是这样评价的：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意思是诚意如果不是出自内心深处，即使交换人质也是没有用处的。

这句话马上得到了应验。不久平王病死，朝廷决定人质世子忽回到郑国，迎回人质太子狐继任周天子。哪想到太子狐因一直质押在郑国，心情本就不好，再加上父亲去世悲伤过度，还没到都城就死了。这下只能由其子继位，就是周桓王。周桓王深知祖父两代之死都与郑国有莫大干系，故对郑庄公相当愤恨，不久即剥夺庄公执政之位，由虢公代之，从此周郑交恶。后来周桓王差点被郑国军队用箭射死，此是后话了。

一天一更，不见不散，明天老树将讲讲郑庄公和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