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牛特右翼旗的两个末代协理
清廷授予蒙古封建主王公爵位,任命为札萨克(旗长)。札萨克世袭,根据清廷的规定和法令处理旗务,并接受清廷的监督。札萨克之下设协理台吉、管旗章京、梅林、笔帖式等僚属,协理旗务。
翁牛特右翼旗的管辖区域为今天的红山区、元宝山区、松山区和翁牛特旗的部分地界。
在清末民初,翁牛特右翼旗曾有两个协理,因居住地的方位不同而被称之为东协理和西协理。
牧羊人的后代
台吉是清廷对蒙古贵族所封的爵名,位次辅国公,分四等,自一等台吉至四等台吉,相当于一品官至四品官。最初,这一封号只能由蒙古王公子弟所有,盖台吉本为“太子”二字之传误。但到了后来,只沿为爵位之名称,与出身门第的关系不大,各旗有协理旗务台吉。
比如,翁牛特右翼旗的东协理叫丰盛格,他已是第十三代协理了。第一代协理原是个牧羊人,因为聪明能干又实在,被老扎萨克王选中。伪满时,第十二代协理鲍玉玺还健在,他给赞王爷和色王爷都当过差。
鲍玉玺是一个“常在”协理,多数时间呆在赤峰街里,在王爷的办事机关“王爷局子”里经管旗内的诸般事务,如征租粮、派差役,管理土地、山场和街基地,以至联络官府,解决蒙、汉民之间的纠纷等。
史载,翁牛特右翼旗的驻地是“英什尔哈齐特呼朗”,即现在的松山区大庙镇小庙子村。王府最初建在今天的老府镇境内,清同治年间迁往王府镇。同时,为了王爷来往赤峰街里办公、食宿方便,在赤峰二西街路北修建了办事处,俗称“王爷局子”。
鲍玉玺有三个儿子,七个女儿。老大叫鲍凤岐,丰盛格是老二,汉名鲍凤鳌。按照老理儿,鲍玉玺应当让长子鲍凤岐接班,可实际却是把位子让给了二子丰盛格,这是为什么呢?原来,鲍凤岐从小念书,蒙、汉兼通,文墨较深,虽未进学,但在家乡设馆教书,有了很多的蒙、汉孩子以他为师。因为老大不愿意当官,这才由老二丰盛格接替其父当了协理。
东协理府在现在的松山区夏家店乡王家店,分东、西两院,有近百间房子,大都是砖瓦房。东院实际是个跨院,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侧座七间,是一个紧凑的四合院,鲍凤岐一家人就住在这里。西院较大,分前后两层,前院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六间,倒座带门房子十五间;后院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由鲍玉玺和家人居住。西跨院有伙计屋,碾磨仓房二十多间,骡马牛棚二十多间,再就是猪羊等棚圈了。
丰盛格接替协理的职位以后,到赤峰头道街九神庙胡同自家的五间街宅里去住了,方便去王爷局子公干。
但这个家庭仍然保持“三代同堂”的旧传统,兄弟们没有分家另过。
校字先生出身
西协理叫鲍玺,蒙古名为哈清阿。
早在翁牛特右翼旗札萨克赞巴勒诺尔布王爷当政时(1867-1912),鲍玺就担任协理了。
鲍玺祖居赤峰县西碾子沟,生于咸丰四年,卒于中华民国十九年。
鲍玺原是普通农民家庭出身,家境比较贫寒,小时候只念过几年私塾,年纪稍长就开始半工半读地生活了。清末,赤峰街开设了石印局,鲍玺被雇佣为校字先生,学问有了新的提高。后来,赞王爷听说鲍玺年轻老成,品学兼优,就把他叫去当了一名印务札兰,管印玺。鲍玺当上管印札兰后,工作更加的勤快,办事也公道,深得赞王爷的赏识,不久就被提升为协理。
据说,这位西协理在任上曾做过颇得民心的几件事儿——
按照蒙旗的传统,不仅王爷府,即便是公爷府、贝子府里,都有数量不等的男女奴隶。尤其是女奴,不经允许不准出嫁,“家生子”的奴仆还“打死勿论”。经鲍玺向赞王爷提议,旗下王、公、贝子府里的奴仆可以“定期轮换,到府当差”,女奴到婚龄“可以出嫁”,给奴隶们争取到了一部分人身自由;
按照蒙旗的惯例,王爷对属民有生杀予夺之权,所以府下设有问案的大堂,有押人的班房,对诉讼案件进行裁决与管理。但到了清末,国公、贝子,甚至章京、札兰家也开始私设公堂,抓捕、问案、行刑,随意处罚。他们并无律例可循,仅凭意志断案,导致冤案屡出,怨声叠起。鲍玺就向王爷陈述了滥设公堂的弊病,提出解决办法。结果,赞王爷下令,公爷、贝子府及以下官员家不许再私设公堂。
当时,旗属蒙民负担的差地租粮和差役由分管札兰和催头老爷们收缴和分派。有些人就利用这些权力多收滥派,巧立名目从中作弊。诸如大差之外加小差,正租之外又有附带摊款,以多报少,贪占侵吞,瞒上欺下,从中渔利,习以为常,没人过问。鲍玺当了协理后,着手纠正这些积弊。他对所收缴的差租额数严加盘查,派人一一核实。一经发现有勒索民户贪赃舞弊的行为,秉公处理,毫不姑息/这样一来,鲍玺得罪了不少王爷以下的上层老爷们,就连东协理对他也是心存芥蒂,时有怨言。
民国九年秋天,马上就要开镰收割了,突然刮了几天黄风,飞沙走石,连大树都刮倒了。那年月,赤峰地区种高粱和谷子的多,籽粒越饱满越怕风。风灾过后,减产大半,波及全旗。鲍玺虽然是穷人家出身,但当上协理之后就有了领地又有年俸,再加他勤俭持家,家境越来越好过。这年冬天,很多人家无粮过年,灾民越来越多。鲍玺就在自家清仓,把余粮全部拿出来救灾。与此同时,他还请示王爷,打开官仓,清出仓储赈灾,又吁请大户人家,出粮出钱,襄助救灾。
鲍玺的这一举动也感动了当时赤峰县的县太爷杨子彬。杨子彬不仅自家出粮出钱,还动员全县绅士富户,殷实商号,助粮助款,协力救荒。
秋天到了,是个丰收的好年景。
人们在高兴之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鲍玺的好处来。于是,他们操办着立了一块石碑,正面刻着“万世流芳”四个大字,背面刻着鲍玺协理首倡义举的简要纪事,还把所有赞助者刻于其上。
这通碑立在关家营子东去碾子沟和碱场的大路上,后来成为一个小地名,叫“石碑”。
参与“土地和解”
进入民国后,蒙古王公的权势越来越小,王爷局子的租税也越收越少,协理管的事儿也不太多了。于是,年老体弱的鲍玉玺就把协理的差使交给了其二子丰盛格,回家去经营土地和牧场,直到土改以后故去。日伪初期,王爷局子虽未明文裁撤,但已无事可办,办事人员也就散了,丰盛格回到家乡,帮助父亲经营土地同,直到伪满康德七年。
1940年前后,日伪着手解决蒙旗内土地的租佃关系问题,搞起了所谓的“土地奉上”,俗称“土地和解”,办起了“蒙民裕生会”。因为牵扯到蒙古王公贵族的权益问题,日伪又把丰盛格找到赤峰街里来为他们办事。丰盛格先是参与了“土地和解”,后来又先后当了蒙民裕生会庶务和总务科长,主要管蒙民的社会福利事业,诸如办学、开奶牛会社等。
这时,原王爷局子改成裕生会址,一些“笔帖式”等办事人员也被录用为伪职员。丰盛格又搬回到赤峰街居住。
裕生会有一辆车篷镶有玻璃窗的马车,天天接送丰盛格上下班。总务科长的月薪七十多元伪币,一家四五口人,算得上是中上等的生活。
在当年,西协理鲍玺家虽已是当地的名门,但因老辈贫穷,人丁并不旺。
西协理府第的面积不大,房舍也不多,只是临街五间门房,府门大小与普通农家一样,门楣无匾,两侧也不挂蟒鞭。进门一处院,前院是普通的三间瓦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大伙房、伙计房、牛马棚等都在前院;后院有正房和东西厢房各三间,是协理的内宅;院东还有一处场院,三间场院房。
西协理鲍玺的夫人姓冉,克什克腾旗土城子人。这对夫妇只有一子,叫鲍鹤年,人称“少协理”,但他从未任职协理。
鲍玺对这个独生子要求严格。
鲍玺不主张在自家设专馆,鲍鹤年只是跟普通蒙民家的孩子一样上私塾。一日三餐,协理和夫人吃小锅饭,鲍鹤年要到大伙房吃饭。鲍玺总是谆谆训戒鲍鹤年,决不准自以为是少爷就可以欺侮同学,要跟佣人们一道做些力所能及的粗活儿。鲍鹤年长大了,鲍玺又叫儿子当自己的随从,以练达政务,增长见识,体察为人做事的情理。
民国年间,旗属箭丁武装改为保安队。组队之初,鲍鹤年要求去当差。鲍玺没有因自己是协理而保举儿子去当官,也不因保安队时常到各处抓贼不安全而不让儿子参加,而是让鲍鹤年自带抢马,当了一名普通的兵。保安总队队长冯启祥发现鲍鹤年在执行勤务巡查作战中挺能干,这才提拔其为班长,以后当了排长、队长。
直到民国十九年鲍玺老协理病故,鲍鹤年还是保安队长,并没有被保举接替协理的职务。
少协理的结局
1933年,日寇侵占了赤峰。
刚开始时,日伪对蒙旗王公不予表态,只把这些人当成失去特权的大户人家来对待。后来,虽然把王爷局子改称旗公署,色王爷任旗长,但对协理并未明确职责。
康德七年,即1940年,旗县合并,改称“翁牛特右旗公署”,鲍鹤年任警务科长,但掌握实权的是日本人——警务科副科长吉田三郎。那年月,每年都要大抓特抓一阵子反满抗日的“国事犯”,不论有无真凭实据,多数惨遭杀害,以镇压人民的反抗。这一年,吉田的魔爪又伸进赤峰城乡各地进行大肆搜捕,一批所谓的“国事犯”被上电刑,灌凉水,刑讯逼供,惨不忍睹。鲍鹤年得知此事之后十分气愤,马上下命令,把在押的十几名“案犯”全部释放了,还把那个日本副科长打了一顿。很快,旗公署的日本参事官知道了这件事,大为震惊。但为暂时稳定局势,他当时没有发作,而是向“新京”(长春)伪满洲帝国警察总监作了报告并请示对策。日本人怕把事情闹大,不但强忍了这口气,还假惺惺地表扬了鲍鹤年“认真负责”,责备那个副科长“胡闹”。
但是,事发不久,日伪就以送鲍鹤年去日本留学深造为名,将其调出了警务科。鲍鹤年明白,这是搬石头,释兵权,气愤难平,拒绝去日本留学,坐在赤峰头道街南线胡同的家里不出来,没过几天就病倒了。日本人遂把鲍鹤年送进设在赤峰的“满铁医院”住院治疗,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年三十六岁。
日本投降后,丰盛格又回到了王家店老家,还是经营土地。
从鲍玉玺那辈儿起就致力于改旱地为水地,他利用英金河的水,操持着筑坝开渠。几年工夫,一条大渠从王家店到十大份,又到孙家营子、三家,几千亩地浇上水了。土地改革时,当地蒙、汉老乡都还记得东协理做的这项好事,给他家划了个破落地主的成分,只分不斗。
1946年,国民党九十三军侵占了赤峰街。不知国民党是为了摆样子还是出于什么别的目的,又把丰盛格请到街里,委派他当了翁牛特右旗旗长。
丰盛格缺人缺钱,还没等把这个旗政府的架子搭好,国民党就又急急忙忙地从赤峰撤退了。他感到走头无路了,被迫跟着跑,跑到中途被八路军打散,又往回跑,在宁城住了半年,又跑回赤峰街,隐藏在张卜朗沟。
1949年,丰盛格得到一场急病,死在了张卜朗沟,死时四十一岁,属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