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与丁玲曾亲密无间,日后却形同陌路,恩怨背后隐藏的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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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与丁玲

1980年,丁玲在《诗刊》上发文纪念胡也频,意外地在文中驳斥了四十年前沈从文的文章《记丁玲》。

在这篇文章中,丁玲称沈从文此文皆是'胡言乱语,纯属捏造,并不符合事实'。

年近古稀的沈从文,并没有直接发文表达自己的看法,而是在与友人的通信中,抒发了自己的不满:'丁玲这人,最爱冷不防地背后给人来一刀,可怕得很。'

丁玲为何要在四十年后重新拎出沈从文的说法大做文章?

这一切,都要从头说起。

1925年初,丁玲与沈从文正当少女、少男的年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渴求能在文艺界一展身手。

初期的生活总是异常地艰苦,那时丁玲、胡也频、沈从文三人生活拮据,经济水平有限,只能住在房租便宜的香山。

胡也频当时小有名气,已经是《京报》的文艺编辑,沈从文频频向《京报》投稿,便与胡也频相识。

胡也频无意中向女友丁玲说起'眉清目秀'的沈从文,激发了丁玲的好奇心。

在胡也频的拾掇下,同是湘西人的沈从文与丁玲见了面。

这一面之后,三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成了亲密的好朋友,谈天说地,从文学八卦到时事政治,几乎无所不谈。

偶尔胡也频惹丁玲不开心的时候,丁玲还故意与沈从文用湘西话交流,让听不懂的胡也频在一旁傻傻愣着,着急得瞪大了眼。

由于沈从文年长丁玲和胡也频几岁,为人性子也比较温和,常常得做丁玲、胡也频的中间人,开导双方。

胡也频与丁玲的恋爱,太多时候容易使性子,在钱财管理上也不得当,完全依赖沈从文从中调和。

三人之间的故事,的确印证了那句老话:'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胡也频

快活的日子没过多久,丁玲与胡也频之间发生了感情的纠葛。

丁玲并不满足于现状,在与胡也频相处的同时,还与冯雪峰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她不止一次写情书给冯雪峰,讲述自己在面对着胡也频的时候,常常会幻想面对的是冯雪峰,期待与之会晤并进一步发展。

胡也频发现丁玲的'情变'之后,气得找冯雪峰干了一场架,也忍不住对丁玲发脾气。

不知道是胡也频的幸运还是不幸,冯雪峰最终在这场三角恋之中选择了退出。

一时心灰意冷的丁玲决意与胡也频一起,并开始了二人的同居生活。

丁玲手稿

在这场三角恋之中,沈从文完全当着旁观者的角色,对朋友的恋爱不予置否,但对丁玲的印象却是由此生了根,为日后写《记丁玲》埋下了伏笔。

丁玲、胡也频二人'破镜重圆'之后,拉上了沈从文一起南下上海,三人一起合租在一所破旧的小公寓中,准备一起创业,在文艺界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但创业的过程,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胡也频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花一千元投资他们的红黑出版社,可是出版社虽然成立起来了,但是如何组织却是个大问题。

丁玲与胡也频

三人一致同意的,也是理想中的运营模式为:红黑出版社每月出《红黑》、《人生》两本刊物,附加七本书籍。

但刊物究竟要刊登什么,三人却产生了分歧。

当时的局势紧张,丁玲、胡也频二人坚持要发类似《二月花》的稿件,去描述那童工的悲惨,与政治紧密相联。

但性子温和、不愿意惹上政治麻烦的沈从文坚决不同意,他声称,刊登此类稿件将会直接导致刊物停办。

三人争执不下,又因为出版社的资金难以流转,干脆散伙各自做各自的事业。

散伙归散伙,可出版社欠下的账还得还。

沈从文交出了自己仅有的稿费三百来块,胡也频跑去山东教书,挣了点工资。

丁玲没能力自己还,只好拜托母亲先垫上三百五十块。

三人自此在事业上各奔东西。

丁玲

沈从文辗转来到武汉大学任教,试图远离政治,专心于耕种自己的园地。

胡也频与丁玲继续着'革命'事业,还多次劝说沈从文加入左联(左翼作家联盟)。

但沈从文考虑到自己的文学倾向与左联不大符合,最终婉拒了二人的邀请。

在那样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意外发生频繁到成了平常、见怪不怪的事。

没过多久,沈从文得到胡也频入狱的消息,他当即写信向胡适、徐志摩等人寻求帮忙,还专门陪大着肚子的丁玲跑南京找陈立夫。

通过一层层中间关系,沈从文最终找到上海市党部书记刘健群帮忙。

但为时已晚,胡也频早已在狱中被秘密杀害。

失去好友的沈从文自责是自己救援不及时,才惹得胡也频丧命狱中。

正值丁玲刚分娩完,急需物质上的满足,沈从文稀薄的工资并不能起作用,他只好问徐志摩借钱。

无奈的是,徐志摩那时不顾家里反对与陆小曼结婚,经济条件有限,无法伸出援手。

几经辗转,沈从文向邵洵美借了一千块,给了丁玲当做生活补贴费。

做到这个份上的沈从文,应当是仁至义尽的。

但,看重情意的沈从文却并不止步于此。

当时丁玲因参与各种政治活动,不能随便抛头露面,刚生下的孩子留在身边抚养并不安全,便打算将孩子送回老家,交予母亲抚养。

奈何这一路上异常艰险,丁玲不敢一人独身前往。

得知情况的沈从文,二话不说,抛下了武汉大学的工作,与丁玲假装夫妻,陪丁玲将小孩送回了老家。

也正是因此,沈从文丢掉了武汉大学的工作。

一时陷入经济困境的沈从文,并没有向外人抱怨什么,甚至都不曾提及这件小事,他始终觉得这是基于朋友道义该做的。

没过多久,丁玲又惹上了麻烦。

这一次,丁玲直接在租界被人秘密逮捕,软禁在南京。

得知消息的沈从文,倾尽全力地试图救出自己的好朋友,写各种文章声援。

声援的力量虽小,并不代表沈从文没有营救朋友的心思。

在这一期间,冯雪峰也曾经找到沈从文,希望借助沈从文的名声,依靠左联的经济支撑,将丁玲保释出狱。

但沈从文直言拒绝了冯雪峰的建议。

而这一拒绝,成为了日后丁玲批驳沈从文的重点。

丁玲手稿

由于沈从文不知道丁玲在狱中究竟是什么情况,加上外界谣传丁玲已经遇害,不明所以的沈从文写下了《记丁玲》、《记胡也频》两篇纪念文章。

巧合的是,两篇纪念文章刚一发表,丁玲就被释放出狱。

出狱后的丁玲,直接奔赴了延安,投身于革命,和沈从文的分歧是越走越大。

建国后,沈从文作为'自由派'作家,在文艺界的名声逐渐没落。

而丁玲凭借着《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成为文艺界的领头羊。

尽管两个人地位有所变化,但依然不影响彼此的正常交往。

在沈从文遭遇所谓的精神危机的时候,丁玲还出面安慰沈从文,让他尽情地写他的文章,国家是支持他的写作自由的。

晚年的丁玲

甚至当沈从文不满意历史博物馆的工作之时,向丁玲写信诉苦,希望丁玲安排他到别处去工作。

当时的丁玲正遭受批判,依然尽全力帮了老友的忙。

二人关系的转折,乃至破裂,是在日本汉学家中岛碧拜访丁玲之后。

中岛碧拜访丁玲的时候,顺便带了当时出版发行的《记丁玲》和《记胡也频》。

丁玲本来也没打算细看,就随便翻翻。

但这一翻,却将沈从文与丁玲的关系翻了个底朝天。

原来,沈从文在文中,将丁玲与胡也频的关系,描述为单纯的欲望关系,或者说将丁玲描述为一个只有爱,只要爱的女子。

'丁玲的年岁,已经到了需要一张男性的嘴唇和两条臂膀了,只需要有这么一个男子,丁玲便能快活地过日子。'

不论事实与否,晚年的丁玲显然不能接受他人这般说辞。

试想一下,又有谁愿意在晚年的时候,希望外界的人瞧见自己早年那些的事呢?

气愤的丁玲直接就在书中批注了一百二十七处,处处反驳沈从文评价她的说辞。

显然,光在书上批注,并不解恨。

这就有了丁玲发表在《诗刊》上的纪念文章,虽说是纪念胡也频的文章,实则是在为自己自证清白。

丁玲的自证是极为婉转的。

她指称沈从文完全是畏手畏脚的怕死鬼,只敢在一旁旁观着革命者的英勇,还要以个人的趣味抹黑'革命者'。

当然,这里所说的'革命者'都是丁玲自己。

的确,沈从文拒绝了以自己的名义出面保释丁玲,但这绝不是由于沈从文贪生怕死,而是他基于自身的立场不愿意与左联有牵扯。

丁玲在延安

立场不同,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沈从文也因为自己的立场受到了惩罚。拿立场来批评别人,丁玲实际上没有就事论事。

丁玲所说的'个人的趣味'又指的是什么呢?

细想一下,应当是沈从文早期那粗犷的,以欲望、性为宗旨的自然文风。

丁玲所反感的,也正是沈从文将她视作一个'只有爱,而无其他理想信念'的女性。

像什么'这个海军学生能够提供给丁玲的,只是一个年轻人的身体,除此之外也就没了别的好处'这类的话,直接激起丁玲的反驳欲望。

在丁玲看来,这种话语,就是沈从文以自身的低级趣味审视着她,简直混蛋。

晚年的丁玲

不可否认,这些只言片语的确,给人造成一种丁玲只顾风流,不顾其他的印象。

但只言片语之所以称之为只言片语,恰恰在于它的片段性,这也就意味着绝不可以只看这只言片语。

丁玲是看完了全书的,自然也会注意到沈从文称赞自己的地方。

比如'因为丁玲知道必须用理性控制自己,才不至于被生活糟蹋自己,丁玲始终能够做到节制自己。哪怕是在最伤心的日子里,她也能够做到照料孩子,而不向人示弱。'

就这只言片语来看,丁玲还会觉得自己是个只顾情爱的人么?显然不会。

丁玲忽略沈从文的夸赞,只看到沈从文的趣味,只有一个原因。

丁玲虽是新时期女性,也是'五四'洗礼下的作家,但传统的观念依旧根深蒂固。

晚年的沈从文

又或者说,丁玲害怕别人以传统的观念审视自己这些行为,而遭受道德上的欺压。

丁玲自己所秉持的恋爱观念,那自然是五四那一套自由恋爱的说辞,她自己与胡也频、冯雪峰、冯达等人的爱情,也的确是自由恋爱的结果。

但试想一下,青少年时期的爱情,总是极易被中老年的自己所否认。

一旦自由恋爱的劲头过了,年事已高的丁玲,又怎么愿意去面对一个天真烂漫,有着肉欲的少女?哪怕这个少女就是自己。

更何况,丁玲的这些自由恋爱,本就存在着诸多的争议。

丁玲自己也知道,与胡也频在一起的时候,同时也与冯雪峰暧昧。

即使当时冯达的身份是模糊不清的,丁玲仍选择了奔向冯达,还怀有了身孕。

这些自由的恋爱,在常人的眼里是出格的,是不被容纳的。

丁玲又何尝不知常人的心思,她追求自由的恋爱,并不代表丁玲就能够完全摒弃世俗的眼光。

丁玲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恋爱情事,恰恰是因为这些情事都不大光彩,不是多么美好的爱情,没办法公之于众。

可偏偏沈从文,以如此写实的手法,将丁玲的恋爱情事一一道尽。

这道尽,在丁玲看来是浅薄的,是未经过深入思考的。

的确,丁玲的情事,除非丁玲自述如此,沈从文作为旁观者,看到的只能是那表面的爱情。

晚年的沈从文

但沈从文写下《记丁玲》,用意并非全然在于泄露丁玲的情事,而在于'怀念'这位挚友。

作为旁观者的沈从文,所见所闻只能是如此。

作为一个男性,他无法与丁玲以'闺蜜'相称,商讨彼此的感情生活。

沈从文只能作为一个挚友,写下自己对于丁玲的认识。

只不过,这般'怀念',却给丁玲造成了巨大的困恼。

对于丁玲来说,她最看重的,除了革命者,便是感情。

沈从文与自己政治立场不太合,自然也就远离了革命者的身份。

而在感情生活上,沈从文这般指指点点,书籍公开发行之后,留给了世人不好的印象,也给丁玲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丁玲、沈从文之间的这起恩怨,倒像是两个好朋友彼此怼过了头,碍于面子无法收场。

丁玲坚决不肯在自己的文集中收录这两篇文章,沈从文也以不收录这两篇文章进《沈从文文集》表示自己的抗议。

一对挚友,为争得那么一口气,坚决不让步。

说到底,还是彼此的性子过于相似。

丁玲与沈从文,不但同是湘西出身,文学道路亦是同样坎坷。

虽然立场不一致,但都受过诸多的磨难、斗争。

命运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沈从文又见证过丁玲曾经的低谷时期,比旁人更为知晓丁玲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沈从文不假思索地公开丁玲的情事,自然也就勾起了丁玲过往中的爱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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