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刚:寒风中有人说起李家坪

辛丑年都过半了,才于昨天晚饭后突然想在《诗歌阅读》上搞一个栏目:辛丑约诗!
管它的,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不重要。既然想搞,那么就立即动手约稿吧!
约稿从我还没有加过微信的诗人开始(已加有微信的朋友放在后面慢慢约),我当既申请加了几位诗人的微信。
感谢他们对我的信任,即时就同意了我的申请,并很快同意了我的约稿!
有诗真好!谢谢大家的支持!

辛丑年六月初四 尤佳

张守刚,重庆云阳人,生于70年代。在《人民文学》《诗刊》《扬子江诗刊》《作品》《四川文学》《中西诗歌》《新大陆》(美国)等国内外报刊发表诗歌一千余件。有作品入选《现代诗三百首笺注》《朦胧诗二十五年》《年度最佳诗歌》(连续7年,辽宁版)《中国新诗年鉴》等几十种重要选本。有作品被译介为英语、德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等多国语言。另有诗作入选小学中学语文读本。出版有诗集《工卡上的日历》《徘徊在城市和乡村之间》《60首诗  张守刚卷》等。

·张守刚·

寒风中有人说起李家坪

在李家坪,我用牙齿说话

高处,抵不住寒

青山依旧

摇曳的松针显得矜持

偶尔跌落

被这一阵风带了一段坡地

绿叶蔬菜绿得冷清

把腹部让给泥土

我不会轻易说出

它们内心的焦虑

我抱着自己

好像若无其事

踮起脚尖走过这里

寒风中有人说起李家坪

群山围起来的小小平坝

我顺势吞下一小股风

在体内埋下那颗牙齿

试图给来年的春天

一个像样的礼物

越来越黑

冷寂  黄昏的风

割着乡村的脸

那只孤独的狗

在空荡荡的大地上

摇着尾巴

突然停下来嗅了一下

就对着天空的虚无

叫了几声

摇落一缕缕炊烟

群山之间的村庄越来越黑

风躲在屋檐下

咬自己的耳朵

在李家坪,看见一只鸟儿的孤独

它的跳荡迟缓

从这棵枯枝到那根树干

一小股风的时间

只有一丁点影子

我抬头看见的这棵树

是乡村随处可见的椿树

它高大  直指苍天和灰云

腾空了整个身体

这一只鸟是什么鸟

它对眼前的孤独若无其事

我在它身下的村道上

踢着石子  口里吐出白雾

背后传来狗叫声

感觉得到它尖着牙齿

想咬下这一阵风

我在前面走得很快

主人的叱喝追过来好远

这一条老狗顺势埋下

自己的脚印

不想得罪风

风里有故园

不想得罪狗

这个年代的狗嘴里

也许吐得出象牙

朝手心吐一下口水

锄把可以捏得自由些

这些年的土地板结多了

锄要举得高点

力道要大点

别去管下午的风

往哪个方向吹

铁锄来不及反光

这个下午所剩时日已经不多

巨大的乡村依旧

准备好春播秋收

在李家坪

已经到了高山

眼前的山并不高

村庄寂静

刚刚硬化的水泥路

弯曲着喊冷

穿着皮鞋小跑

拒绝冷的方式

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李家坪不平

群山围起来的山村

偶尔有犬吠传来

那时的炊烟已经升起来

往后山去了

杀猪匠老唐

他接近七十岁的身体

远远不如这条猪壮硕

裹在布巾里面的刀

来不及抽刀断水

眼前的那头年猪

哼哼几下就不吭声了

趔趄着回去

乡路越发坎坷

生锈的刀具

在寒风中布满油腻

沿着羊蹄印的路

黑色的羊粪颗粒

沿路铺着

并不均匀

在寒冬的雨里

它们的黑淡了

这条路的羊蹄印

细细的密密的

我小心地踮起脚尖

轻轻走过

细数风里有几把刀子

不忍心让我的脚印

挤掉羊的蹄印

雨中诗

山高路斜

泥巴湿滑

行走里陪着小心

偌大的山村少有行人

山还在绿着

多了些深沉

天空暗着

飘下的雨冰凉

在告诉有呼吸的事物

说这里真的冷了

不停摸着浅发

风中细雨只铺了一层

比我的呼吸

略微薄了一些

山上的冬天

静寂的

只听得见柴燃烧的声音

烤火的人伸出的手

龟裂的细缝里

还残留着老泥

烟升腾到雾里

雾绕着后山

怎么都没消失

偶尔传来狗叫声

咧着牙齿

恶声恶气

喊冷

埋土豆

土窝不宜挖得太深

不能碰触了泥土的神经

泥巴不能埋得太浅

不能让立春前的霜冻

冷坏了等着发芽的土豆

那时我举起的锄头有些犹豫

那时的风有些刺骨

那时我的身板有些单薄

那时的泥土是好泥土

在广阔的人间播种

我就是那颗滚圆的土豆

    

这时的狗叫声

多么孤独

它的白牙齿上

似乎挂上了黑冰

这里的黑土地

怎么贴在它的嘴里了

群山静默

偶尔有风摇着草木

冷是这些日子的全部

我把眼睛搭在前方的山垭口

在心里埋着

一腔热

石头越来越硬

冷是这一刻的原始感觉

沉默的石头在风里

依旧沉默

它的身体更加僵硬

可以再阻挡一阵子

趁风还没有翻过对面的垭口

那些松树还没有矮下去

只让耐不住的松针探路

偶尔有松针覆盖石头

它们的黄细小

针尖一样的硬

是石头给的

雨中土路

雨慢慢大起来

弯曲的土路和蚯蚓一样

摆动身子

湿滑的脚步差点跌倒

在泥土里种植

是多么原始的技艺

春播秋收的轮回

让泥土变得真实

沿着这条路行走

在雨中打滑的身板

结实得多么好看

在羊蹄印里洗澡的蚂蚁

群羊走失

大山扑腾

高过午后的轮廓

山还是山

只是它们的阴影里

羊蹄印大面积崩塌

这时的雨来得不是时候

赶路的蚂蚁怎么就跌落

在盛水的蹄印里

顺便洗个澡

它们细细的触角

也感觉到水温

缓缓低下去了

羊粪颗粒铺满这一条路

它们黑色的浑圆

已经停止了滚动

刚刚过去的这一群羊

一边抖动着胡子

一边寻找青草

这一条路铺满羊粪颗粒

也许是饥饿的羊

给泥土的暗号

草已经枯了

山还在山上

我所经过的村庄

无非是鸡鸣犬吠

无非是炊烟缭绕

从这个村庄到那个村庄

要经过五声鸡鸣

七声狗叫

和无数次心跳

这一回我经过的村庄

还是当年那个

只是房屋冷静

坡地荒芜

泥土上的野草

在风中翻滚

内心藏着

巨大的屈辱

吃完这里的草,它又把头转到另一边

山间的午后静寂

除了几声鸟鸣

就剩下它啃草的声音

这头昨天还在耕田的水牛

眼前显得多么自在

它摇着尾巴追赶苍蝇的姿势

多么自在

吃完这里的草

它又把转到另一边去了

用头上的弯角

抵触另一边的空气

放牛的老人坐在青石板上

他一会儿看看牛

一会儿看看天

心里装满了空


创作谈:

多余的想法

·张守刚·

01、玫瑰这个词多么光鲜!问题是,它始终站在爱情的一边。

02、上午的阳光有些暧昧,它盯着那个半裸的女子不放,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03、如果用点、横、竖、撇、捺来写“人”字,世界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04、习惯了用笔写诗,坐在电脑前,键盘失灵,显示器发呆。

05、汗津津的时候不可能写出凉爽的诗句。用一捧凉水拭擦内心之后,湿透的纸却没有了下笔的地方。

06、为了完成这场蓄谋已久的叙述,我将自己假设为色鬼。在人多势众的大街上,我被人偷偷戳着背脊。我的无辜只有自己知道。

07、慢吞吞地,他还没将自己生出来。

08、所有的黄昏都不再颓废。为了白天和黑夜,它牺牲了自己。

09、为了不让自己在生吞活剥的世界里变得胆怯,我开大了说话的音量。

10、对于一个盲人而言,光明和黑暗的区别在于:光明陡峭,黑暗平坦。

11、在自己的孤独里我开口说话。

12、这些年里,我一直坚持写作,常常和狡猾的文字周旋,却甘拜下风。

13、有时候累了,我就装模做样地看看远方。越过板着脸孔的房屋看天空,有鸟儿在飞,有云朵在飘,心里又暗自抒起情来。

14、诗歌之于我是经验,是回忆,是生活。我不想过多地抒情,只想为自己走过的路留下痕迹。

15、我一直用写作来证明自己活着。

16、为了证明站着思考和躺着思考是一样的,我站着想好了一句话,然后躺着来写。

17、“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我在黑夜里圆睁着眼睛,看到的是巨大的黑。

18、有人通过车祸离开了这个世界,轰轰烈烈地,惊扰了地下正在沉睡的人。

19、热不是夏天的全部,我在他的或清凉或寒冷中,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隐秘。

20、这个下午被白晃晃的阳光追赶,气温高过了人本身。有人在阳光的缝隙里赶路,无法用心走得更快,烧红的脸挂满了“水蒸气”。如果在多一些,开水就不用烧了。

21、想写一首热热的诗。咸咸的汗水虽然浑浊,在纸上,却看不见颜色。我被自己拒绝。

22、对于写诗,我不会指望得太多。它是我和自己说话的一种方式。

23、蝉在窗外尖叫,把这个空旷的午后撑得更大。午睡的人在梦里喊:“知了,知了……”

24、诗歌的功利性在于:和更多的文字打成一片,可以是哥们儿,可以是情人。

25、为了捡到更多的垃圾,他将自己打扮成垃圾一样的颜色,蓬头垢面里,有一张渴望生活的脸。夕光中,他的微笑多么真实。

26、将自己铺在床上的时候,夜色就真正漫过来,连呼吸也变成了黑色的。所有的想法都走到梦里。

27、文字,有时是暧昧的,有时却又那么纯净。

28、那些善良的词语,不经意走进我的思想里,变得狡猾,甚至面目狰狞。但不是我的本意。

29、我抱着自己走在黄昏的路上,心里对自己充满了感激。那些在夕光中慌里慌张的人,一定是丢失了本身。

30、我想对自己说真实的话,却又发现世界充满了虚浮,荡漾着那么多阳奉阴违的脸。

31、走在我前面的老头佝偻着背,把头压得很低,像在寻找失去的光阴。他步履蹒跚,不时喘着粗气。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充满了无奈。我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想到多年以后,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心里滚过一阵悲凉。

32、在喝酒之前,我总是先打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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