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覆・赋・赋体谜
“射覆”一词,屡见于汉魏史册。乃卜算之技,非通术数者不办,金元之季,此法犹存,后即失传。现有诸例,情近无稽,然载籍凿凿,难断其妄。
窥其形制,似乎猜谜,乃以物暗覆盒钵类中,令人猜测,测之之诀,既言失传,固不易述,唯知测得之时,先不明言,而以歌诗咏之,无非状物之态,赋物之功,咏毕方道其名,启覆证验,以为游戏。今举一例,略概其余。
“家室倒悬,门户众多,藏精蓄毒,得秋乃化——此蜂巢也。”(魏・管辂故事)
以此究之,竟是求猜之人覆物为“底”,而射之者著文作“面”,与后之赋体谜恰适其反。
“赋”者,“铺陈其事也”。赋物之辞,当以先民《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为最古,战国荀况作《蚕赋》已尽其能。晋之时,人好清谈,品评物类,雅成风尚,文人标榜,赋物尤擅。明代李贽《初潭集》载晋人逸事一则,极具特色,不厌其冗,抄录如下:
“张纯、张俨、朱异,俱童少知名,尝诣骠骑将军朱据,据欲试之,语曰:‘老鄙相闻,饥渴甚矣,夫骠衰以迅骤为功,鹰隼以轻疾为妙,其为吾各赋一物,然后入座。’三人皆随目赋成,据大悦。俨赋犬曰:‘守则有严,出则有获,韩卢宋鹊,书名竹帛。’纯赋席曰:‘席以冬设,簟为夏施,揖让而坐,君子攸宜。’异赋弩曰:‘南岳之干,钟山之铜,应机命中,获隼高墉。’”
观其赋咏之辞,近古之“射覆”而必先以物为目,亦隐言其事;类后之“赋体谜”而时也直言底字。唐宋以降,咏物用诗,若于谦《煤炭》之类,虽极隐喻之巧,皆不离“铺陈其事”之义,尚不得目之为谜。
“赋体谜”乃一反“射覆”体制,求猜者著文赋物,射之者按面索底。本乎“赋”而异乎“赋”,面句非独不得直书物名,且必赋此而言他,更多以俗言俚语为之。赋此而言他者,乃着意描画别物功态而暗覆本物征像。引人触类联想,豁然而揭,索之虽苦,趣亦油然。撰面多取俗言俚语者,因其通俗生动,易为猜众理会,便于口头传诵故也。
考其窍要,今言谓之“形象思维”。形倘不肖,思则无益。至有只避本名,直赋其物功态,无异咏物之诗,一击辄破,寡然乏味;或若比附荒唐,百猜难中,使人思入绝境,均属未得“赋体谜”肯要之作。
简言之,“赋体谜”者,体反“射覆”,形近乎“赋”。赋此而言他,出“铺陈其事”之义,入“回互其辞”之旨。比情喻物,一本“形象思维”之法。体虽俗而源古,文近俚而制难。
赋体谜法,余虽学而未得,曾作“打火机”谜曰:“石头城上一轮清,屈指战策尚挑灯,围若铁桶暗线伏,一触即发起烽烟。”(按,此乃旧式用火石电油之打火机)自嫌文辞奥涩,未能入俗。而观俗之铅笔谜:“身体生来瘦又长,五彩衣裳黑心肠,嘴巴尖尖说黑话,只见短来不见长。”施之童稚则可,欲作赋体谜例,则失之鄙浅。《商谜录》载国臻物谜:“腹内机关妙算奇,功追日月应天时,三分计就胸间定,妙造人和一代师”,明咏诸葛,暗赋手表(三针),体制文辞,庶几乃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