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战：189年汉末崩塌（4）段颎灭两羌
159年段颎刚刚上任后，就带着护羌校尉本部军和湟中义从羌共一万二千骑出征了。
在这里，要着笔墨说下这些年平羌的战役都是啥兵种打的了。
比如说段颎这回带的“湟中义从羌”是个啥？
湟中，是指地名。
义从，是指少数民族雇佣兵。
羌，是指民族。
这个部队最早是叫“湟中义从胡”的，当年大月氏被匈奴打跑后，有一小部分月氏人并没有走，而是上了青海高原和羌人当邻居，后来霍去病破匈奴，取河西，将势力蔓延到湟中地区，月氏部来降开始与汉人打交道。
从那时开始月氏人就跟随汉兵战斗。
当时咱大汉士兵天下无敌，这伙月氏人类似于咱的伪军，咱厉害时就跟着猛，咱要是打不过他跑的比咱快，当时这伙月氏人在湟中、令居（甘肃永登西北）以及张掖定居，号曰“义从胡”。
后来随着各种战斗以及人口变迁消耗，这只雇佣军部队的人口成分也在不断变化，比如现在，湟中地区的主体人种变成了羌人，史书中也就变成了“湟中义从羌”。
这个部队需要特殊关注的是“义从”俩字。
出现这个字眼的部队性质，就是大汉出军官和军吏，少数民族出雇佣兵，然后战争分成，这个叫“义从”。
在西北，仗都是这种“义从”军打的仗吗？
并没有，咱们的军制很杂。
“骘使任尚及从事中郎司马钧率诸郡兵”，这个就是各郡的汉人武装，当时基本都是罪犯充军和屯田军为主。
“侯霸、马贤将湟中吏人及降羌胡于枹罕击之”，这个就是主将调来了湟中的军吏，组织起了新投降的羌胡军去作战。
“贤将先零种赴击之”，这个就是直接带领着成建制的先零羌人部队出征了，只有最高级军官是咱的，对方是有豪帅的成建制少数民族武装。
如果对方没有族群领导的被组织起来，就是“义从”；
对方有豪帅大领导的跟咱去打仗，基本上咱就直接说种族，比如：
“度辽将军耿夔将诸郡兵及乌桓骑赴”，这个就是带着郡兵和乌桓军团出征。
“阳嘉四年，马贤将湟中义从兵及羌胡万余骑”，这个就是马贤带着咱出军官军吏的湟中义从部队和对方羌胡人自己成建制控制的部队去打仗。
像东汉中后期，基本上剿北匈奴，平羌乱的这种战斗，都是羌胡雇佣军为主体去打的。
这往往也需要军事主官有着极大的能力与水平，要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很难使得动他们。
比如前面的两次大羌乱，官军基本上没在陇西高原上打多少漂亮仗，全都是最终靠招降，靠刺杀去平叛的。
这回段颎上了陇山后，羌胡雇佣兵们爆发出了罕见的战斗力。
因为段颎是本地人，他尊重我们还骁勇能打胜仗，同志们都能见着好处。
段颎出湟谷，击破叛羌，然后追讨南度河，派军吏田晏、夏育全军征募敢死队，先登敢死队飞夺泸定桥的悬索相引将全军渡河后与叛羌再战于罗亭，大破之，斩酋豪以下二千级，俘虏万余人，余羌皆奔走。
160年闰正月，叛羌余众再度与烧何种的大豪帅联合攻打张掖郡，一度逼进段颎军营。
段颎神威凛凛下马大战，从早晨杀到中午，刀断箭尽将诸羌击退，然后段颎换兵器后开始追击。
段颎昼夜不停地边杀边追不给叛羌一点喘息的机会，饿了吃马肉，渴了喝雪水，连杀四十余天，追出塞外二千余里，在积石山斩杀了烧何种的大豪帅，又分兵出击石城羌部，斩首溺死一千六百人，然后又干死了屯聚白石的杂种羌三千余人，随后班师而还。
161年冬，先零、沈氐羌和其他诸种羌人攻打并、凉二州，段颎这回连郡兵压根都不带了，直接带着湟中义从部出征。（将湟中义从讨之）
结果凉州刺史郭闳看段颎的军功眼热，扣住段颎的湟中义从部不让出发，结果时间久了，湟中义从的这帮雇佣兵看见没奔头没分红就一哄而散了，段颎因此被扣上了贻误战机坐视叛羌为祸的罪名上报了中央。
段颎被调回洛阳扔往左校营罚苦役，老段认下了所有罪名，没有反咬领导郭闳一口。
老段的懂规矩，会来事，开始被大领导们看重，很快就起复拜议郎，不久又官升为并州刺史。
在并州刺史的任上，段颎推荐了一个他看上的小伙子去三公府做属吏。
前面我们说过，能到三公府去做属吏，前途就进入到了快车道。
这个被段颎看上的小伙子，曾经在凉州刺史成就处做从事，在凉州捕盗剿匪颇有威名，这个小伙子叫董卓。
段颎推荐董卓的地方，是司徒府，当时的司徒是袁隗。（并州刺史段颎荐卓公府,司徒袁隗辟为掾）
同志们，千千万万记住前面这句话哈，咱这摊子铺的这么大，这么着笔写羌乱都是有原因的。
老段走后，济南国相胡闳接任护羌校尉，但胡闳根本接不了这活儿，诸羌气焰嚣张，凉州情况愈加严重。
这个时候，已经蹉跎了大半生的泰山郡守皇甫规请战：我自幼生长陇地，曾任安定郡吏，历经两次羌人叛乱，我曾事先筹划平乱，不幸言中，今年我已经五十九了岁，希望领导给机会。
桓帝下诏，任命皇甫规为中郎将，持节督关西诸军讨伐叛羌。
161年十一月，皇甫规赶到凉州战场率军进击羌军，斩八百。
先零等叛乱诸羌一听说本土皇甫规大人来了，20年前给咱们老少爷们请过愿申过冤的大德之人，没多久就归降了十余万人。
162三月，沈氐种羌攻打张掖、酒泉二郡，皇甫规征发前面投降的先零诸羌前往陇右平叛。
一路道路断绝，军中瘟疫，羌军的死亡率达到了40%，一般这个时候就又该哗变了，但皇甫规亲自到各军营巡视和安抚将士，整个羌人军团心悦诚服，不仅没有暴动，整个东羌的所有叛羌因此全部投降。
皇甫规的此次入凉平叛，其实表现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羌人和汉人间的情感纽带。
羌人这个族群在情感上其实跟汉人这个人种的仇恨并没有这么大，而是对汉人的地方官有着普遍性的强烈仇恨。
一旦地方官变成了本地汉人，一旦本地的地方官表达出了对当地羌人这些年来苦难的强烈理解，大部分的羌人是愿意不计前嫌的拥抱合作的。
皇甫规此次平叛如此，前面的张奂在155年安定东羌时也是如此，东羌迅速就投降了然后帮着张奂揍南匈奴。
本土官员在表现出了对当地羌人的巨大悲悯和清正廉洁的以身作则后，羌人们不仅不反叛，还帮着你打仗，即便为了你打仗死了一半的人都在所不惜。
关东王八蛋们在凉州长达近百年的民族蔑视主义政策后，实际上也为凉州本土官员重掌凉州后提供了巨大的情感红利。
再画重点！同志们记住这句话哈。
皇甫规到了凉州后不仅平叛成功，自此开始整肃告发整个凉州官场。
结果皇甫规同志开始被士族集团各种弹劾，说他养寇自重，收买叛羌假降。
当时桓帝接连下诏责让让他写说明。
皇甫规上奏硬怼：
1、臣到任以后，羌乱就平了，羌人诸种叩头归服，为咱大汉节省了数以亿计的军费，跟前面的损兵折将比，臣只费千万，怀柔叛羌，这都负了什么罪呢？
2、臣被弹劾因为我上奏告发了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等五臣，他们的支党遍及凉州数以百计，这帮党人说臣私自收买诸羌，如果我是私财相送，那请陛下看看我那空空如也的家，如果送的东西是公家的，那有文书簿籍可以查考，随时欢迎巡视组来督查。
3、自永初羌乱以来(107年），大将出了不少，征伐不可谓不多，花了数百亿的军费，还师的时候却车载大量珍宝的送往了大小权门，然后就是功成名就的大加爵封。我回督本土，检举劾察诸郡，与亲戚朋友断绝往来，杀辱故旧，大家诽谤臣、暗害臣，这是理所当然的，请领导明察。
皇甫规过关。
但同年冬，皇甫规在论功封侯时得罪人了。
他被中常侍徐璜、左悺（就是那又卧虎，又堕雨的五侯）勒索封侯的回扣，皇甫规不搭理，结果被太监们给阴了要治罪，最终皇甫规在诸位公卿和太学生张凤等三百余人的上书救援下才赦免归家。
皇甫规被打倒后，转过年来凉州就再次叛乱。
163年，寇势转盛，凉州几亡。
冬，段颎再任为护羌校尉，中央命令段颎沿路乘驿马不能停歇迅速前王凉州救火。
皇甫规和张奂的历史使命，在于证明了羌人中大部分同志还是能跟咱汉人好好过日子的，甚至能同心协力的一块往前冲，并招降了很大一部分。
段颎的历史使命，就是彻底消灭那些根本不会跟咱好好过日子的羌人，那些一有风吹草动就搞民族暴动的羌人。
164春，羌封僇、良多、滇那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向段颎投降。
冬，段颎率万人击破了死硬派不投降的当煎、勒姐部，斩其酋豪，杀四千人。
165春，段颎再击勒姐羌，杀四百人，二千人降。
夏，段颎击当煎羌于湟中，先败后胜杀数千人，随后又展开了没完没了的追击。
段颎到任两年时间，共斩首二万三千级，俘虏数万人，降者万馀落。
167春季，正月，东羌先零部劫掠云阳县，西羌当煎等诸部羌民再度起兵反叛，四千多人打武威。
段颎击当煎于鸾鸟，大破之，杀其渠帅，斩首三千人，彻底给总是挑头的当煎羌断了根。
至此，西羌的所有有造反劣迹的豪帅和首脑分子被段颎全部剿灭，西羌就此平定。
西羌被灭，东羌也在这个时候被张奂搞定。
东西羌的地理划分范围
张奂在被梁冀案牵连后四年起复，时任护匈奴中郎将。
167年夏四月，东羌先零部大举进犯三辅，攻灭京兆虎牙营和扶风雍营，杀一千余人。
冬十月，东羌先零部再攻三辅地区，张奂派司马尹端、董卓（董太师丰富的人生履历中跟张奂的并州军混过）率军阻击，大败羌民，斩杀酋长、豪帅共一万余人。
东羌之乱熄灭。
就是在这次战役后，张奂回京复命，然后刚到洛阳就赶上了轰轰烈烈的士族宦官大火并，张奂稀里糊涂的再次接到圣旨去平窦武，结果再立新功。
但是张奂走后不久，东羌又闹腾起来了。
168年初，桓帝开始下诏问段颎咋办？
段颎说：“东羌诸部虽然数度反叛，但向皇甫规投降的已有二万余落，善恶已经分明，又闹起来的叛羌那就是坏分子们，这帮叛羌狼子野心难用恩德感化，当他们势穷力屈时就降服，咱一走就又闹起来，这帮属于当地的不安定因素，对汉人对羌人其实都是祸害，虽然可以归服，一旦朝廷军队撤退，又重新起兵反叛，搁我那意思就彻底干死完了。
现在我算算东羌还有三万余落，我申请骑兵五千、步兵一万、战车三千辆，用三冬两夏必定彻底整死他们，再也不会出现羌乱，军费大约五十四亿，请陛下批准。
在党锢新时代，段颎同志政治觉悟非常高的和宦官集团走到了一起，随后这个军事立项也顺利的得到了批准，段颎开始了他灭绝东羌叛军的脚步。
大体过程不讲了，总之到了168年秋七月的时候，段颎已经杀的东羌叛军还有四千余落了。
这个时候，张奂开始向朝廷上书说：“东羌虽然被击破，但是残余羌民很难全部消灭，最好是以恩德招降。
朝廷下诏将灭窦首功的张奂建议转告段颎。
段颎则回怼，他张奂身为武职，到任二年仍不能扫平贼寇结果需要我去擦屁股，两百年前，先零羌众就侵犯边塞，赵充国把他们招抚了；一百年前，煎当羌众扰乱边塞，马援把他们迁移到三辅。
结果到今天我还在跟他们打仗。
现在沿边各郡汉人户口稀少，常受这些有叛汉历史的羌人毒害，现在不到一年，残余的叛羌已象灰烬一样濒临灭绝。
我每次拜读陛下诏书，朝廷都对军事行动并不干预，希望领导继续给机会，给信任。
张奂作为大功臣的面子不能不给，刚刚上位的灵帝还是下诏派谒者冯禅前往汉阳郡去劝降，冯禅也顺利的招降了四千人。
这四千人算是从鬼门关逃出来的。
因为段颎再次上书：现在是春天，这帮羌人现在就算投降凉州也没有粮食养着这帮乱贼了，到时候他们活不下去还是得反，还是让我宰了他们吧。
最终，段颎再出征。
在凡亭山（今平凉西北），段颎击破叛羌大营，叛羌向东撤退，重新聚集在射虎谷，老段在这个地方又把东羌包了饺子，多面围攻，斩杀叛羌共一万九千余人，这回全都没跑了。
至此，东羌被彻底平定。
在灭羌战役中，段颎先后共一百八十余战，共斩三万八千余叛羌首脑和骨干分子，俘获各种家畜四十二万七千余头，用费四十四亿，汉军军吏士兵仅损失四百余人。
这里面，并非是指段颎的战损比高达38000比400。
死的那400人是汉人，大量为咱死难的羌人雇佣兵并没有算在内。
至此，长达六十年的东汉羌乱彻底平定。
随着此次羌乱首脑被剿和党锢之祸后关东士族集团的彻底崩溃，终东汉一朝的凉州枷锁被放开了。
由于凉州地处贫瘠，民族矛盾历史复杂，所以在太监掌权和灵帝的一切先钱看后，这片土地被忽视了。
很多凉州本土的汉人官员回到了这片没啥油水可捞的土地执政，这恰巧又成为了凉州地方生态在整个东汉一朝中堪称最美好的十多年。
不过，凉州豪族们在上升通道上却也基本失去了对未来的指望。
因为过去关东士族集团再不是东西，他们至少还有远见要温水煮青蛙的防着你凉州豪族，要给你些政治甜头与征辟优待。
但是太监们却并没有这远见。
不过渐渐的，凉州豪族们发现了身边有着一大笔巨大宝贵的人力资源财富。
很多本地的异族人，比起关东的那帮同文同种倒更像是兄弟。
陇地环境艰苦，上百年胡汉杂居使得当地民风彪悍。
在百年血与火的淬炼下，在雇佣兵传统的汉、羌、胡的常年多民族兵制体系下，这片土地开始越来越展现出天下金角的乾龙刚猛之气。
终于，时间来到了公元184年。
随着河北张教主二月革命的一声炮响，中央在一地鸡毛后又收到了一份报告。
时隔15年，又一次羌乱了。
看上去，历史又重演了。
但这次的“羌乱”，却要打引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