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惊蛇:判冤决狱平儿行权(下部)(红楼梦中三十六计)
上一段咱们说了案情,这段咱们聊聊平儿是怎么平反冤假错案的。
话说林之孝家的把五儿做成了主犯,给王熙凤汇报,王熙凤给出了处理意见,让把五儿她妈开除,五儿发配到庄子上,或卖或配人。平儿出来传达王熙凤的指示,眼看冤案就要定成铁案,幸亏这会儿五儿没怯场,直接跟平儿这儿伸冤。也幸亏她是遇见了平儿,是个心善,爱帮人的。
破案其实很容易,平儿听了五儿的申诉,直接到怡红院,把芳官找出来一问,真相大白。晴雯也把王夫人那边案情说明白了,直接点出彩云是案犯。按说这就真相大白了,但是平儿也犯了难了。
真相大白为什么还犯难了?这里面牵扯的面太大了。首先,在五儿这儿起出的所谓“贼赃”不光是这点儿玫瑰露,还有那些茯苓霜,这可是五儿她舅舅给的,他舅舅是因为在传达室收的好处,虽然已经是惯例,但是拿出来说就是违规。再有就是那边的案子的真相是彩云偷了给贾环的,那就要牵扯到贾环,贾环倒是无所谓,关键贾环有个一奶同胞的姐姐——三姑娘探春。这事儿要是捅出来,探春必然受牵连。如果在现代社会,她兄弟犯事,跟她没关系,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那会儿不行,探春受到牵连,就不太好管理荣国府的事情了,否则的话闲话有的是,太太属于没准谱的,也不会让她干了。整个荣宁二府,除了王熙凤,也就是探春还有这个管理才能,把她打下去,就真是没人了。而且那么精明强干的人从此抬不起头了,平儿不愿意办这个事情。
按说这就是个死结,想要给五儿平反,就必须要找到王夫人那边失窃案的主犯,而这个主犯却是不能说的,那就没法往下办了,幸亏有个宝二爷。
宝二爷的处理方法是自己出头认下来,因为以宝二爷的江湖地位,他就是把大观园一把火烧了,也是个无罪释放的结果,老太太那儿有他无法无天的许可证。所以宝玉连玫瑰露带茯苓霜全都认了是自己闲着没事拿了来玩的,这事情就算风平浪静了。您看了吗?因为人治之下造成的冤案,最后也是因为人治的特点结案了,可笑可悲啊。
说了这么半天,还没有说到平儿的打草惊蛇,您别急,后面就是。平儿虽然心善,也不是个没原则的和事佬,她有刚性,虽然是宝玉出头把事情揽下来,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让真正的案犯偷着乐去,必须敲打一下她。其实在上一个打草惊蛇,也就是“王熙凤正言弹妒意”里面说了,上一个打草惊蛇是让对方不敢乱说乱动,而这一个是对对方形成刺激,让她有所动作。
话说平儿把那条蛇,也就是彩云叫来,还有就是一块儿在王夫人身边工作的玉钏儿,刚开始彩云不承认是自己拿的,挤兑得玉钏儿够呛。这回到了平儿这儿,玉钏儿直接就问贼拿着没有,平儿说:“现在二奶奶屋里,你问他什么应什么。我心里明知不是他偷的,可怜他害怕都承认。这里宝二爷不过意,要替他认一半。我待要说出来,但只是这做贼的素日又是和我好的一个姊妹,窝主却是平常,里面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因此为难,少不得央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如今反要问你们两个,还是怎样?若从此以后大家小心存体面,这便求宝二爷应了,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别冤屈了好人。”
平儿这话厉害,四层意思:第一,虽然名义上的贼拿到了,但是我知道这里面有冤假错案。第二,真凶我也知道是谁,我之所以不说,不是我拿不准,而是怕投鼠忌器,牵扯到别人。第三,现在这个事情有解决办法了,宝玉可以应下,即便你是真正的犯人,也能平安无事过这关。第四,虽然你可以平安无事,但是你要主动承认,否则的话该挑就挑,该扯就扯,我也不瞒着,别冤枉好人。
您看,第一层意思是让蛇知道我要打你,第二层意思是打草的棍子,第三层意思是给蛇一颗定心丸吃,你死不了,第四层意思是打草的动作,有威逼有利诱,这条蛇想不动都不行。
不过彩云的表现倒还令人有几分敬重,她没有跪下苦苦哀求,丢人现世。而是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架势:“姐姐放心,也别冤了好人,也别带累了无辜之人伤体面。偷东西原是赵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拿了些与环哥是情真。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说嚷过两天就罢了。如今既冤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带了我回奶奶去,我一概应了完事。”书里写了,众人听了彩云的话,不由得倒对她有几分敬佩。当然,您也可以说是她知道没事了在这装样子,其实后面宝玉又说一遍由他去顶,彩云倒还不依不饶:“我干的事为什么叫你应,死活我该去受。”平儿和袭人赶紧给她解释,你认了的话,还要扯出赵姨娘,关键是赵姨娘后面的三姑娘,彩云这才作罢。不管您怎么看,我觉得这姑娘不是做戏,有些肝胆。
最后的结果,五儿无罪释放,柳嫂子还回厨房管事,秦显家的钥匙还没捂热乎呢,又交出去了,差点没把司棋气死,她也是利益相关方,想着自己婶子管厨房,她也是好处大大滴,没想到还有个打草惊蛇的平儿。
这就是平儿的打草惊蛇,其实是为了既平反冤假错案,又不牵扯无辜的人在内。这就是平儿的聪明之处,前面就说了,她像一个高明的棋手,能看出好几步去,她永远想的比别人周全,这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她的心善,心里总记挂着别人,她才能够想得这么周到。那个所谓想不到这么许多的人,其实是心里就没别人。又不想冤枉好人,又不想牵连旁的人,都要周全,都要保护,这才让平儿使出这一个打草惊蛇,得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平儿真可以说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
再一个,这个案子想要查清很容易,稍微一问就真相大白了,而那些个制造冤假错案的人其实就是不想问,有的人是因为有利可图,有的人就是因为懒得问。不知道您怎么想,我觉得懒得问那个人更可恨。因为有利可图的人我倒理解她,她有很明确的目的,人都有趋利性,昧着良心谋利益的也大有人在,没什么新鲜的。那个懒得问的人,其实就是多一句话的事情,冤假错案出了,你一点好处得不到,平白造孽,搭上几个无辜的人,其实也给自己造业。而他们之所以懒得问,其实就是这个人跟她们没关系,她没拿她们的命当命。在她们眼里,别人的命都是无足重轻的,无所谓,她们缺乏平儿这样的慈悲心,心不善,王熙凤就是。
您看,平儿都跟她汇报了,王熙凤还是不以为然:“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虽然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虽不加贼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家原有挂误的,倒也不算委屈了他。”
您看王熙凤这几句话,这就是多少血泪啊,这就是凤姐和平儿不一样的地方,凤姐为人心狠,是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物,对下面干系不大的人,都看成棋子,没什么感情。她之所以在荣宁二府被大部分人记恨,也不单单是因为她严格管理,而是对下人的冷漠。而平儿看上去总是在和稀泥,其实这是有刚有柔,有圆有方,体现的是大爱,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觉得她不错。书里面凤姐和平儿的不同结局,也是跟这个有关系,前因后果,报应不爽。
平儿就基本上说完了,前面提到了小红,也说了说完平儿就说她,下一段咱们就聊聊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