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洁 | 穆念慈——那一场红裙翻飞的青春
花洲文学
穆念慈：那一场红裙翻飞的青春
文|刘洁
穆念慈之所被人们普遍认为是一个痴心错爱的悲剧女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于她爱上了杨康。这原本就是一场童话荼毒的结果。这个灰姑娘的爱情梦，不过是每一个少女成长史上的惊鸿一瞥，而她却以真情兑换了全部。
在牛家村的乡下，一缕夕阳照下来，穆姐姐转过妩媚的背影，我看见了她淡淡的笑……之后，要将穆念慈写完这个念头时不时来打扰我，竟不能释怀。
在《射雕英雄传》中，穆念慈与杨康的爱情故事让很多人唏嘘不已，小说中穆念慈一直对杨康坚持着那份爱，即使是杨康死不悔改，穆念慈心中依旧对杨康爱得深沉，她的这份爱也让自己陷在矛盾之中，实在爱的辛苦。
穆念慈无疑是个悲剧人物。在其短短一生中在《射雕》出现时，十七八岁；在《神雕》去世时，仅三十岁，对爱情的追求似乎是她生活的唯一。但生活总是作弄人，穆念慈自始至终没能得到她所期望的那种完美爱情——虽然，她一心爱着的杨康，其实也是爱着她的。
让我们从头说起。穆念慈生于乱世运偏消。幼年时父母死于瘟疫，无意间被杨铁心收养，那个饱经风霜的全国"通缉犯"，此时已改名穆易。从此，穆氏父女俩流落风尘，相依为命，穆易遍寻妻子包惜弱与结义大哥的遗腹子郭靖而不得不得已，竖起“比武招亲”的旗帜，锦旗下放有一杆铁枪、两枝镔铁短戟，希望天可怜见，有心人能看见这个特别的物品，世事难逆料，转角遇见爱。还真让杨铁心都如愿了，但竟也送命了，所以，让穆念慈遇见杨铁心，说不上是福是祸，莫非，也暗合了穆念慈的命运？
初见杨康是在燕京，那时的她随义父比武招亲，漂泊流落已大半年。不想，在燕京街头，她终于遇到钟情之人——杨康。
细读原著，感觉穆念慈对杨康一见钟情，有三个原因。第一杨康外貌、气质俱佳。穆念慈对杨康第一印象怎样，书中没说，但关于杨康相貌，书中通过其他人之眼，做了描写。郭靖见杨康“容貌俊美，一身锦袍”，心想：“这公子跟这姑娘倒是一对儿。”杨铁心眼里的杨康是“人品秀雅，丰神隽朗”。
第二，杨康功夫不错。穆念慈作为黄蓉的配角出现，作者其实也很用心的，通过郭靖的眼睛，我们看到：“看那少女时，见她十七八岁年纪，玉立亭亭，虽然脸有风尘之色，但明眸皓齿，容颜姣好。那锦旗在朔风下飘扬飞舞，遮得那少女脸上忽明忽暗。”
那是一十八年岁月的痕迹，那种风尘，小王爷完颜康何尝见过！
在穆易的狐疑之际，在穆念慈的半推半就之间，在看客们的起哄之中，那一场比武招亲开始了：“两人斗到急处，只见那公子满场游走，身上锦袍灿然生光；那少女进退驱避，红衫绛裙，似乎化作了一团红云。”
穆杨两人“各自心中佩服，互相望了一眼”。写到此处，不是在看书与观剧时，也要让人神驰目眩、怦然心动，才作罢的吗？果然，穆念慈一把扯下公子半截长袖，往空中一扬，而杨康则打得兴起，摔脱了锦袍，“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更忖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
于是那公子顺势轻送，那少女立足不稳，眼见要仰跌下去，那公子右臂抄去，已将她抱在怀里。旁观众人又是喝彩，又是喧闹，乱成一片。那少女羞得满脸通红，低声求道：“快放开我！”
读者当然早知道结果了，我看到此处，只是暗叫一声：完了！作者真是毫不留情，一个“求”字，足见芳心旖旎。此刻，那看客的喝彩、喧闹与乱成一片，想必穆念慈是听不见了的。
此时的镜头，应该切一抹夕阳，停顿，照见微微汗水的发梢，竟有斑驳的一丝温暖。
但，真正情根深种的，是穆念慈被拿了绣鞋。红裙翻飞处，玲珑见秀足。这是一段可以给恋爱心理师们分析用的妙文，原谅我必须录下这一段：
“那公子右臂松脱，举手一挡，反腕钩出，又已拿住了她踢过来的右脚。他这擒拿功夫竟是得心应手，擒腕得腕，拿足得足。那少女更急，奋力抽足，脚上那只绣着红花的绣鞋竟然离足而去，但总算挣脱了他的怀抱，坐在地下，含羞低头，摸着白布的袜子。那公子嘻嘻而笑，把绣鞋放在鼻边作势一闻。旁观的无赖子哪有不乘机凑趣之理，一齐大叫起来：'好香啊！’穆易笑道：'你尊姓大名？’那公子笑道：'不必说了吧！’转身披上锦袍，向那红衣少女望了一眼，把绣鞋放入怀里。便在这时，一阵风紧，天上飘下片片雪花……”
第三，杨康风流多情。有句话人不坏，女人不爱。杨康这样一番风流举动，放在不同女人眼中，定有不同理解。精灵古怪、聪明娇纵的黄蓉见了，定会觉得受到戏弄，要想办法变本加厉捞回一局；养在深闺、腼腆娇弱的程瑶迦见了，定会觉得有失体统，深感羞辱，恼恨而去。
而穆念慈，是个贫家女子，从小遭逢不幸，父母因瘟疫双亡，跟着义父这样的粗犷汉子走南闯北，以柔弱之躯抛头露面、比武招亲，一路走来定是受尽屈辱。如此一个饱受悲苦的姑娘，一见杨康的风流婉转、倜傥多情，而这一切举动如轻轻搂抱、绣鞋入怀等，都是对着自己来的，她怎能不怦然心动？
杨康的”让穆念慈痴迷，哪管真假！比武招亲后，在完颜洪烈府，杨康曾对杨铁心说：“令爱如此品貌，世上罕有，我又不是不生眼珠子，哪有不喜爱的？”咱先不管当时杨康此言是真是假，但这话听在穆念慈耳中，令她“红晕罩上双颊”。紧跟着，杨康又说出待一年半载后，或去迎亲或由杨铁心送亲上门之言，更令穆念慈信以为真、芳心大暖。面对杨康的柔情蜜意，穆念慈心都要化了。虽然最终她守住底线，但已对杨康爱到痴迷，声言回牛家村故居，只等他来娶。这是明确托付终身了。
现在回读一下康慈爱情。
二人初见，两人均是眼前一亮。杨康只是想玩玩，念慈却真真动心了。接下来杨康对她玩弄利用欺骗，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却依旧一往情深。她恨杨康贪图富贵，却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汉奸也好，金狗也好，在我心目中你只是杨康。开始杨康存心玩弄念慈，也可以说他对念慈有好感，而后因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又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念慈醉酒，他以礼相待，念慈一身缟素含泪离去，他追着挽留，还说：念慈，只要你不这么想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明他是在乎念慈的，但他更在乎的是金国大业。这样的杨康令念慈爱得痛苦也爱的坚决，她对他说：我是甘心被你欺骗的，她爱得倾尽所有，她可以牺牲自己，为心上人推宫换血。杨康终于被痴心的佳人感动了，他在听说解毒方法后逃之夭夭，虽然他没去羞花亭，但是他被念慈舍己为他的举动震撼了，他也终于意识到念慈其实一直在自己心里。
穆念慈本身似乎就是为了填补杨康一个乱世枭雄感情空白的角色需要，对于她的身世、命运并没有过多的交代，并且从头至尾也没有和其他人产生感情纠葛。杨康是个典型的事业型男人，儿女私情在他的生命里并无分量，政治才是他志趣所在，不仅仅是别人和他自己所认为的贪图荣华，反而他从不沉迷声色犬马。试问这样一个胸怀大志、玉树临风的异国王子怎能不虏获纯情少女的芳心？
不过现实诱惑的冲击永远大过良知的苏醒。每一次当杨康在粗茶淡饭中决定改过自新弃恶从善的时候，总是又被锦衣玉食的权贵生活轻而易举地和平演变。后来杨康中了蒙古人的毒命在旦夕的时候巧逢穆念慈，在获知解救他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推宫换血时，穆念慈决定以自己的性命挽救他。
在铁掌山，杨康又说起成亲之事，穆念慈坚持先杀完颜洪烈。
杨康深知其软肋，又开始柔情蜜意，说：“你做了我媳妇，我假意带你去拜见翁舅（指完颜洪烈），那时两人联手，必自然大功告成。”
穆念慈见他说得有理，“低首沉吟，灯光下双颊红晕”。于是，那次杨康终于得偿所愿，两人“没拜堂就做了夫妻”。
只可惜，穆念慈的爱情美梦短暂异常。被窝尚暖，她便听到杨康和裘千仞商量要叛乱灭国。这个时候可以看出穆念慈对杨康决非现代社会常见的平民少女对王孙贵胄的仰慕迷恋，而是无私无求的真爱最后杨康内心深处的感情被完全唤醒，认定穆念慈是自己此生最爱，决心不离不弃，相伴终生的时候，穆念慈却幡然醒悟，看清以自己微薄之力无法感化一颗坚若磐石的野心，毅然出走至此，她彻底心灰意冷，一走了之，大病一场。
杨康在铁枪庙躲过一劫，回到牛家村，杨康在夕阳下与穆姑娘深情对望，默默相拥，干净，纯粹。那一刻虽然短暂，相信是和翻飞的红裙一道，成了穆姐姐独自养育杨过时，常常萦怀的幸福时光。
只为爱情而活的她，其实一直活在自己幻想的爱情中。在她的幻想里，穆念慈她不是陈圆圆，在得知吴三桂“冲天一怒为红颜”时沾沾自喜，她从未让私欲成为捆绑自己的枷锁，始终坚守正义、胸怀天下，这也是她在金庸笔下众多奇女子中脱颖而出的原因。
对爱情，她是忠贞的是愿意付出的，她处处为爱人着想期望他走上正途，她的爱情纯粹、执着、不惨任何杂质。但她并不把爱情当做全部，不盲目地追随。奋不顾身并不一定是爱情纯洁热烈的检验，只要内心诚挚，即便事与愿违，也并不能减少爱本身的美丽。
就像念慈在家国与杨康之间，虽毫不犹豫选择了家国，但却把一生的爱给了杨康。
可是他们却矛盾重重，一个为金机关算尽，想当王子王孙，一个对宋忠心耿耿，只想过普通的百姓生活。一个为成大业不择手段，一个有情有义忠厚善良。对靖蓉，杨康一心陷害，念慈一心相救。他怨她帮助外人破坏计划，打了她，他的心也跟着痛。她恨他心术不正恩将仇报，却无法不爱他。背道而驰的观念没有影响他们互爱，就只能让他们互虐。为了将爱妻留在身边，他撒谎布局，在看到为自己卖命的欧阳克调戏念慈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为了寻找爱妻，他疲劳晕倒。最催泪的当属铁枪庙杨康弥留之际对妻子的最后一次欺骗，这是83版的神来之笔。面对念慈纵使杨康万般不舍，仍然撒手西去，两行清泪道尽了他的无奈，不甘，遗憾和对妻子的歉意和眷恋……
爱情的力量无所不能，杨康的真心真情是由穆念慈所感化的，他在那个人人喊打、里外不是人的情况下遇见穆念慈，完全是出自于一个人对真善美的向往和吸引。穆念慈让杨康一步步试着去做那个众人标准里的好人，她的似水柔情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强光，在黑暗中点亮了杨康的心。
这束短暂之光，虽然扎根在杨康的心里，却未能照亮他的坎坷前路。到最后，一切都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穆念慈没能把杨康带到一个远离红尘的世外桃源，也没有将他引领到让生命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
穆念慈的爱，既冷静又糊涂，在她让杨康感知到了幸福爱情的时候，却果真幡然醒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终于看清楚了一些事情，她知道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永远都无法感化杨康那颗坚若磐石的野心。
或许，那个最适宜生长爱情的地方，是穆念慈倾其一生都无法找到的，她的期望，杨康做不到，唯有让一切随波逐流。所以，穆念慈毅然出走，随后艰难隐居并生下了杨过。爱放弃之间，相濡以沫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江湖那么远，穆念慈究竟还要走多久。
爱情就是永远，穆念慈最终会默默抵达。当我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用心去感受一份爱情之美的时候，杨康与穆念慈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纠缠和美好，永远都是一道至美的彩虹。就像一道道神秘之光，闪耀着异样的光芒。这些光芒里，有我们一生都在追随的爱与向往。
有一种爱情，发生在我们生命的顶端，那里太多的感动，太多的言不由衷，都是值得我们用永世缅怀和纪念的，如果杨康的坚持依然还能被人理解，如果穆念慈的转身同样还被人祝福，我们谁都有理由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爱情才能使生命在不断老去的同时，让时光越来越年轻。
穆念慈和杨康的爱情悲剧是小说的精彩部分，让读者久久回味而为之叹惜。对于穆姑娘来说，算得上是一见杨康误终身。一场爱恋，不死不休。也许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他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划破你晦涩的生命，让你看尽岁月里的斑斓颜色，从此雨打风吹都是温柔底色。
书外与银屏外的看客，你尽可以指点江山，但你不是穆念慈，所以，你无法体会，回到牛家村的穆姐姐，午夜梦回的，是痛不欲生的悔恨，还是红裙翻飞的青春，和那一瞥的惊鸿……这是穆念慈短短的一生。
我想，穆念慈之所被人们普遍认为是一个痴心错爱的悲剧女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于她爱上了杨康。这原本就是一场童话荼毒的结果。这个灰姑娘的爱情梦，不过是每一个少女成长史上的惊鸿一瞥，而她却以真情兑换了全部。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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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洁，河南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南阳网通讯员，南召县民俗研究会常务理事，南召县云阳镇第一初中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