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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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枫子先生正在逼我喝他亲手冲泡的espresso，这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二年，羡慕我的人一定会说，叶子姐真是好福气，老夫老妻了还要搞的这么暧昧干什么，可是。你们给我喝一杯来试试，不加糖不加奶，纯天然中药的即视感，我又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中药大师，凭什么我就要无病无灾的喝这么难以下咽的黑暗饮品。只是好像细想想，能和枫子先生相爱相杀，要是没了这杯espresso，还真成不了。

我与枫子先生第一次的见面是在秋天，树叶枯黄了整个世界，凋零，萧索，就像老天爷都知道大概我今天会听到一个伤心的故事。我们的相识是在一个微博热门，博主让大家说出最让自己心酸的一句话，翻到197页的时候是凌晨2.50，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枫子先生的一句话“91年的时候，爸妈比我大25岁，要是到了17年的时候，我就比他们大一岁”好像就是那个瞬间，透过屏幕的我看到了泪流满面的他，凌晨3点的时候，我鼓起勇气私信了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约他见了面，说真的，我迫切的想知道一个只有25岁人的人生的一切，究竟是心酸大过坚强，还是坚强打败过悲伤。

宁夏路的“Love story”咖啡馆，人们还是在各行其是，只有胖老板的小花猫会不时的打个漂亮的小呼噜，然后沉沉的睡死过去。在最拐角的时候，是我与枫子先生的第一次相见，他穿着一套很清爽的风衣，头发中规中矩的剪成少年的样子，他的眼睛真的很亮，好像里面是有一道光，直接给我的心照亮，如果不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相信这么一个清秀干净的大男孩，会有那么多的过往和悲伤。

故事发生在枫子先生刚来到人世的第一天，还是在一个让人心慌的秋夜，医院外是沙沙沙的落叶，枫子先生的爸爸着急看看刚刚出生的儿子，闯了一个红灯，就被迎面而来的大卡车带走了生命，就在枫子待得那个医院，父子俩突然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枫子在育婴室，枫子爸在太平间，枫子妈本就产后虚弱，听到枫子爸离去的消息，一口气没喘上，也抛下枫子去了另一个世界，大伯们都说枫子是不祥之物，怕会给家里带来灾祸，就要把枫子抛在医院不再过问，是枫子的奶奶不顾众人的反对，抱着少不更事的枫子，在办完枫子爸妈葬礼后带枫子回到了乡下老家。

“奶奶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旧社会妇女，当年和下乡知青的爷爷结婚后就一直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我不敢相信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勇气去抚养我，要知道那时候的她每月还要靠着我大伯和我爸爸的生活费过日子”枫子先生狠狠的呡了一口手上拿着的espresso，苦涩让他稍稍皱了皱眉头，他低着头默默的说着。

后来的日子就像平常孩子一样，枫子先生长到了7岁又长到了17岁，虽然他的童年里少了爸妈，却并没有因此而少了快乐，只是七岁的时候会有小伙伴很同情的拉着枫子先生的手说你没有爸爸妈妈真的好可怜，17岁的时候村里的一些叔伯姑婶会说他天煞孤星，见谁妨谁。可是枫子先生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说他有奶奶，奶奶弥补了他缺失的所有的爱，他的记忆里，奶奶就是爸爸，奶奶就是妈妈，有奶奶的地方，就一定不会寂寞。枫子先生最喜欢看着奶奶缝衣服，因为穿针的事情从来都是他在做，每次光速穿好针线的枫子先生，都会调皮的冲着奶奶伸舌头，笑话奶奶穿针还要大半个钟头，枫子先生最不喜欢过生日，每年庄稼地里麦子熟透了的时候，奶奶都会把他带到自家的田头，他跪着，奶奶站着，面前是灼人的一大团燃烧着的纸团，枫子先生说他不怕跪，可他就怕奶奶流眼泪，每到这天的时候，奶奶的眼睛就像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从早流到晚，有时奶奶会抱着他哭，有时会揣着一张眉眼和枫子先生很像的照片哭，17岁之前，枫子说他奶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无人与我粥温，无人共我黄昏”。

“当时我真的还小，什么都不懂，后来翻过爷爷的日记，夹着爷爷奶奶结婚照的那一页，有一行挺拔俊逸的字体“卿与我粥温，我共卿黄昏”。枫子先生淡淡着说着，就像窗外的梧桐又不痛不痒的落了几篇枯黄。

在然后，枫子先生考上了大学，其实他是想留在这里的，既可以照顾奶奶，又可以减轻生活负担，可是奶奶却执意要他到上海去，枫子奶奶说枫子爷爷当年就是在上海读的书，她也想让枫子到上海去，变成像枫子爷爷一样风华正茂，见过大世面的读书人，目不识丁的奶奶双眼早已浑浊，只是眼神里透出来了一种坚定，最终还是让枫子妥协。那一个暑假，枫子没有毕业旅行，没有假日狂欢，他搀着年迈的奶奶挨家挨户的借钱卖地，在工地不要命的埋头苦干，终于凑够了去上海上学的费用，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枫子奶奶最后抱着枫子哭了一次，他用满是老茧的手摸着枫子的脸，一边流泪一边说着“小枫，再让奶奶看看你，也许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了”硬硬的老茧摸在脸上的感觉就像刀割，可枫子的心却比刀割还要难受，让他离开生命里最重要的奶奶，他不想也不情愿。

刚刚来到学校的时候，枫子说他就像一匹被孤立的狼，他总是一个人，因为他的孤独，因为他的自卑，还有他的想念。就连枫子先生的室友都说“我觉得枫子太孤独了，好像他的人生已经一无所有”。

“因为我真的一无所有了”枫子说。

“叶子你知道吗，学校9月6号开学，我9月14号到了学校，就是这短短的八天，奶奶去了，家没了，刚坐上火车的时候我就收到了大伯的短信，他说奶奶走了，养我的奶奶走了”。枫子先生说话的时候声音已接近颤抖“在殡仪馆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我奶奶那么大一个人就被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盛下了，回到家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和奶奶一起走，既然她白发苍苍说要带我去流浪，那我还为什么要犹豫随她去天堂”枫子先生的眼睛里突然落下了两点泪花，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真的好想抱抱他让他不再低泣。

“可是后来我想到了爸爸妈妈，奶奶一定是要去和他们团聚，那只要我过的快乐舒心，奶奶就一定会走的安心，既然这样，我就一定要过的快乐，我相信奶奶会在天堂看着我，还像小时候一样，一脸慈祥的看着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枫子先生已经泪流满面，我很遗憾为什么我一个那么会安慰人的人会在枫子先生面前不知所措，甚至没有给他一片擦擦眼泪的纸巾，可也就是那个瞬间我也突然发现原来世界上还会有这么坚强的男人可以孤身一人的抵御一切，原来世界还可以这么的残酷，这么的不公，原来更会有人可以不惧一切的去面对这个世界，去努力的生存。

后来的故事很简单，枫子先生努力成为了一名专栏作家，有了自己的车，房，只是一直到25岁，他都是孑然一人，我能理解他的单身，会有渴望，会有向往，可是他们总会被恐惧打败，害怕再次失去，，失去一碗粥温，一世黄昏，害怕世界连带着不公，，消弭幸运，磨去本真，可是我也相信，如果真的可以鼓起勇气，让自己不再孤独，那么世界在残酷亦或是美好，都会有两个人一起面对，不怕折磨，枫子先生或许很幸运。

因为就在那天我发现，我俩的窗外已是黄昏。

作者丨白旭

插图来自《portfolio》

音乐《Ain't No Sun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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