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莲花坐/ 王锦文
姥姥的莲花坐
作者：王锦文
王锦文，尚义县人。鸳鸯河畔文学平台签约作者。
村子里的春天是燕子驮着来的。
日历上的立春节气已翻过。北方坝上四野空旷，枯木萧条，还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单等到4、5月份，忽然一天，蓝天白云间划过一道道黑白闪电，那是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
门前的杨树枝上；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屋檐下的电线上，燕子的身影仿佛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叽叽喳喳啾——，叽叽喳喳啾——”像极了邻居婶子大娘们久别重逢家常理短的叙说。杨树枝条仿佛就是在燕子落脚的一刹那，变得柔软，颤动起来。空气中悠悠地有了泥土温湿的气息。“胡燕儿回来了，又到开犁的日子了”，窗前的土炕上，姥姥双腿重叠，盘膝而坐。这是姥姥从年轻到年老经久不变的坐姿。就像燕子冬去春来一样中规中矩。
整个冬天，窗户的边边角角，以及每扇窗的开合处，姥姥都用麻纸糊的严严实实。燕子飞回的时候，姥姥轻轻的用剪刀划开窗户的开合处，里外轻轻的推拉几下，然后猛一用力，打开了尘封了一个冬天的窗户。还没等姥姥清理净窗台上的细尘，我们就迫不及待地爬上窗台和燕子对话，急切地感受春天的到来，感受季节的变化。从这一天起，天气说暖和就一天天暖和起来，没有乍暖还寒的现象。
整个从春到秋，燕子们衔泥筑巢，繁殖捉虫。站上窗台，手扶窗框，伸手就可触屋檐下的胡燕儿窝。可我们的小手从来不曾伸向那里，生怕惊扰了燕子。姥姥说，祸害胡燕儿，会害一种眼病，严重者会像村里的瞎五子一样，只能当瞎鼓匠。
姥姥的话我们信。
村子里的南滩，在村子的前面。相对于整个村子地势偏低。到了夏天，会聚起一坑一洼的浅水，因此唤作南滩。南滩因不缺水，也算草长莺飞，是我们玩耍的乐园。南滩的水洼边，地头麦垄间，常常可见挺着大白肚子的青蛙。姥姥说过，青蛙是上天派来保护庄稼的，祸害青蛙，青蛙就会肚皮朝天告诉老天爷，老天爷就会惩罚的。那一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在南滩边的地畔玩耍，旁边的麦垄里一蹦一跳蹦出一只青蛙，调皮的我们聚拢过来，手里拿着树枝围着青蛙追赶。青蛙无路可逃，又被树枝戳了后背，只见它猛一个翻身，稳稳的四脚朝天，露出白白的肚皮直指天空。吓得我们四处逃散，扔掉树枝甩着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姥姥的话也许没有科学道理，却在我们幼时的心里根深蒂固，潜移默化中做到了人与自然界的和谐相处。
喜欢瑜伽，不仅仅是因为瑜伽是一项比较时尚的提升气质、健美形体的运动，更主要的是促进身心的健康。莲花坐是瑜伽最基本的坐姿。每每听着老师的提示“两小腿重叠在身体前侧，右脚放在左大腿上，脚底朝上，吸气延展背部，呼气双肩下沉，头、颈和身体保持在一条直线上，膝盖沉向地板，下颌内收，双手自然搭到腿上方。”静坐在瑜伽垫上，脑海里就会闪过姥姥，闪过姥姥盘腿坐在土炕上的形象。姥姥的坐姿与老师的要求相符相合，甚至是更难度的全莲花坐姿。而且姥姥坐得更得心应手。可以连续几个小时不变换。瑜伽五千多年前起源于印度，是古代人们对内心宁静的追求继而聚集产生。相信大字不识的姥姥不懂瑜伽，也不会刻意的去追求养生。保持莲花坐姿只是姥姥那个时候世代相传的一个规矩。可古老的先人们潜意识里却做到了追求内心的宁静，追求世间的和谐。
村子在时代发展的旋涡中，日渐消隐着它的古朴、纯然和普通本色。站在小时候生活的小村，我成了陌生人，陌生到迷路。找不到曾经住过的小土屋,找不到曾经的南滩。钢筋水泥瓷砖构成的屋檐下，自然也看不到有胡燕儿窝。大面积蔬菜的种植，需要大量的农药使用，农田里的害虫得以遏制的同时，依靠昆虫为食的燕子遭受到毁灭性打击。蓝天上已经很难看到小燕子可爱的身影。姥姥标准的莲花坐姿也只能在意念中恍惚出现。物质充足的现代人无疑是幸运的，隐约中，似乎有一种不幸的缺失。
不要说谁是世间的主宰。相互适应，和谐共处，可能才是生存和发展的道路。大道至简，人类社会也是如此。
燕子归来是春天。村外的山坡上，一排排新栽的松树隐约透出了绿意，似乎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山坡下，草木茂盛，似乎也有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这是近两年，为建设首都水源涵养功能区和京津冀生态环境支撑区，加快推动坝上地区生态环境恢复，提高坝上地区生态承载力，减少坝上地下水开采的又一新举措。随着部分机井的关闭，压减了蔬菜等高耗水作物种植面积，因地制宜，开展退水还旱，退耕还林还草。山坡处，姥姥已长眠于此二十多个春去春来。
松林作被，草木苍翠。在这幅正在绘就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画卷中，也许就在今冬明春，蓝天白云间会划过一道道黑白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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