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心中盛开的木棉花
心中盛开的木棉花
聂长江||江西
春暖花开季节，有花城美誉之称的广州城区到处绽放着火红的木棉花，木棉花是英雄之花，是广州市花！
我伫立窗前观赏着木棉花，它在明媚的阳光里灿烂争相斗艳，怒放着；那一树的火红，茂密交错的树丫上密密层层开满了成千上万的花朵，像燃烧的一支火炬，它那特有的灵气和迷人的美丽，给人们带来了一份跃动的惊喜。微风掠过，怒放的繁花又仿佛调皮的火鸟雀跃在枝梢，让人感受到一种热烈和激情。
守望木棉花的春天，打开那些纷繁的记忆，总会有一些旧事浮沉。哪怕在疫情未消散的日子，木棉花依然火红和鲜艳，照亮人们阴郁的心情。母亲虽然离开我们十五年了，母亲就是我心中盛开的木棉花。
1996年11月，因在江西鄱阳县城的岳母突发脑溢血，致使我幼小的儿子没有人照顾。只好向远在农村的母亲求援，母亲说，为了孩子健康茁壮成长，不要把孩子放在农村，我来广州帮助照看小孩。
那时母亲还不到五十岁，母亲身强力壮是一个主要劳动力，舍不得离开家。然而，母亲与父亲商量后，毅然决定放弃农活，来广州帮照看小孩。我真担心母亲找不到南昌汽车站，因为母亲第一次出远门，从镇上汽车站乘车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南昌。
一大早，我带着儿子从鄱阳县乘坐快轮船经鄱阳湖三个多小时到达南昌码头。当时没有手机，我急着与母亲汇合，急忙打的赶到南昌汽车站，看到母亲笑盈盈地坐在候车室等着。我牵着儿子迎上去，要儿子叫奶奶，儿子与母亲很陌生，他忸怩着不肯叫奶奶。可能是天性，母亲张开双臂欲抱状，小家伙高兴地屁颠屁颠投入奶奶温暖的怀抱。
我们在车站旁边简单吃罢快餐，中午乘大巴从南昌向广州进发，司机为了节省过路费，避开高速路，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国道上，一路颠簸到了赣州。晚上9 点时分，乘客们已饥肠辘辘，大巴停在公路边一家饭店门口，司机吆喝着把所有乘客赶下车，每人必须吃饭。大家知道司机把乘客拉到定点吃饭的地方，肯定有回扣，且饭店宰你没有商量。我和母亲吃了一荤一素加米饭共计96元，我掏100元结账时，纯朴的母亲说了一句真贵！收钱的老板横起眼睛瞪着母亲。乘客知道司机与饭店之间存在猫腻，敢怒不敢言。
第二天中午，大巴平安顺利地到达广州汽车站。我打的回家，母亲初次来广州，一路上好奇地观赏高楼林立的美丽花城景色，母亲欣喜地说，广州比南昌漂亮多了，马路两边长满了鲜花。
当我领着母亲来到单位“寒舍”时，她喜形于色的脸上立即乌云密布，很不高兴地说，大家都说广州大城市工作生活好，这住的地方还不如农村呢。我马上向母亲解释，这是我刚调过来暂时住的，因为医院在市中心，技术干部集中，加上湖南衡阳一所部队医院撤编，大部分医务人员分流到了广州空军医院，所以一直无房居住，十多人集中住在礼堂下面阴暗的阁楼层。我从汕头航空兵部队调来时拖家带小，于是用三合板隔出一间十几平方的房间，里面放着两张床，只好在过道上炒菜做饭，要到楼下上公共卫生间，生活很不方便。
我和妻子上班，母亲带着儿子在院子里玩耍，因母亲不会讲普通话，很难与人沟通，儿子正好牙牙学语，母亲教的家乡话，致使儿子不知讲什么话。母亲也感到困惑，执意要回老家，说广州呆不习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已临近春节，我劝母亲过了春节看幼儿园能否接收儿子再回去。
春节过后，虽然儿子没到上幼儿园年龄，通过找到园长说情接收了，每天把儿子送到幼儿园便嚎啕大哭。母亲舍不得孙子，看到孙子哭的可怜状，却躲在幼儿园门旁边观察，被孙子看见要冲出来找奶奶抱。儿子哭闹了几天，慢慢地适应了幼儿园生活，母亲也轻松起来，可以到处逛一逛。
幼儿园旁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盛开着火红的木棉花，树上的花朵随风摇曳徐徐飘落，母亲和阿姨们捡着洒满地的木棉花。有一次，母亲用排骨煲的木棉花汤特别鲜美。母亲说，这是广州阿姨教用木棉花煲的汤，可以清热祛湿。母亲继续说，以前大集体时代，在坐月子时下水田干活，而患上风湿病，天气变冷关节就会疼痛，喝了木棉花汤全身轻松多了。因此，母亲隔天煲一次木棉花汤。
我劝母亲出院子到街上逛一逛，她说上街怕走回不来。因为医院旁边两座立交桥一模一样，那天母亲在立交桥下转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春雷一响，农村便开始忙碌着春耕播种育秧了，母亲虽身在广州，心早已经回到了老家，母亲掂记着家里几亩水稻田，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急着回去，我看到原来一头乌发的母亲已急得银丝渐渐地爬上了头。
那天，孙子知道奶奶要回老家，便抱着奶奶的腿不肯上幼儿园，母亲最后用美丽的谎言哄着送去了幼儿园。我把母亲送上了开往南昌的大巴车，依依不舍地告别母亲时说，您不会找不到家吧。母亲却风趣地说，放心吧！我是见过广州的人还不认识回家？！临行时，母亲还特意捎上一大包晒干的木棉花，母亲说要带给村里有风湿关节炎的人煲汤。
随着儿子茁壮成长，我几次邀请父母来广州休养，父母总说家里忙走不开（要帮带弟弟二个小孩）。2005年五一劳动节，我打电话向父母问候，在电话中听到母亲一阵阵咳嗽声，母亲说，感冒咳嗽发烧，一担秧都挑不起了。我劝她注意休息，要去县人民医院诊断治疗。然而，她却惦记着几亩水田还没栽禾。
5月6日，突然父亲打来电话告诉我，母亲被检查出心脏病住院了。当时我在广州空军医院工作，虽然我搞行政管理，长期和专家教授交往也学有一些医学知识。于是我与县医院主任询问母亲的病情，他说母亲心包肿大，原因待查。为了尽快查清病因更好地治疗，我要母亲尽快出院来广州看病。
正值五一长假，火车票一票难求，我找到《江西日报》的朋友，帮忙购买两张卧铺票，并送父母上车。我申请医院的车开到了火车站台迎接，当看到穿着厚厚的衣服缓慢下车的母亲时，我含着眼泪跑去拥抱着，搀扶着母亲上车。
医院科室主任会诊后怀疑母亲可能是结核引起心包肿大，要做彩超检查，护士拿来推车让母亲坐着推去检查，当时母亲听到医护人员对我的称呼，知道我是管理医护人员的，母亲生怕丢了我的面子，拒绝坐推车，要自己走去检查。在我的劝说下才坐上推车去做彩超，检查显示小小心包肿得似小气球。
在做彩超的主任对我说:你母亲太伟大了，农村人特别能吃苦，心包压得心瓣不能跳动了，还这么坚强。彩超做好再做CT检查，发现肺部有阴影，为了查明原因，马上把母亲送进了ICU病房，并进行穿刺取肺部组织活检，同时抽出心包积液800多毫升，难怪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一般人心包积液只有12毫升。肺组织经病理检查是肺癌晚期，原来心包里的大量积液是肺癌转移产生的。医生在母亲胸腔打个洞插引流管进行引流，并用化疗药。
第二天，我按照母亲的吩咐，用排骨煲好木棉花汤，一勺一勺地喂着母亲。父亲告诉了母亲，我缴了一万元住院押金，此时母亲拉着我的手说：花了你这么多钱，等我病好了，回家把那头小牛卖的钱还你。顿时，我眼泪婆娑哽咽地对母亲说：您把我养育成人，我给您治病应该的。
母亲用化疗药后就有了反应，反胃呕吐厉害，不能吃东西。母亲质问我和父亲：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突然身体更不行了。我骗母亲是患心脏病，用药后的不良反应。不敢告诉母亲患肺癌实情，怕母亲精神打击承受不了。
母亲化疗稳定后，我陪同父母广州一日游，父母第一次到广州动物园观看海豚表演，虽然母亲身体虚弱，当看到海豚站立在水面跳舞等精彩表演时，母亲忘却了伤痛，像顽童一样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使劲地鼓着掌。晚上，我陪同父母夜游珠江，乘坐豪华游轮观赏江畔流光溢彩的灯光秀。母亲欣喜地称赞，广州夜色是美丽的天堂。
母亲治疗近一个月后，征求父亲和弟妹的意见后，决定由我送母亲回家继续治疗延长生命。
那天刚好周末，亲戚前来看望母亲，然而母亲拖着羸弱的身体，与亲戚一一打招呼，告诉大家自己得的是心脏病，回家调养就会好。大家已知道真实病情后，也都笑脸相迎，祝母亲早日康复。
癌症病魔一天天吞噬着母亲的生命，虽然用化疗药物来控制病情，但还是日益加重。7月2日，父亲来电说，母亲病危！我火速赶回家，见到已奄奄一息的母亲便竭力呼唤，母亲努力地睁开眼看着我说:你回来了就好！可能我回家增加了母亲的精神动力。第二天，母亲可以喝牛奶等流食，但是肚子一直拉个不停，母亲知道弥留的时间不长了。我哭着告诉母亲真实的病情，因肺癌晚期转移到了心包，已经无法医治，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
母亲与病魔挣扎一周后，安详地离我们而去，我们知道母亲十分痛苦，但母亲没有唉叹一声。一般癌症晚期病人会瘦骨嶙峋，但母亲去世时体型一点都没有变样，还是保持着漂亮端庄的面容。
在弥留之际，母亲特别叮嘱我在她去世后，一定要把肚子上的引流管拔掉。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母亲一辈子都爱面子，生也面子，走也必须走得有面子。
当我正思念着母亲的时候，忽然一朵木棉花落在眼前，它没散掉一片花瓣，完完整整地落在窗台上，像经过呕心沥血过后的沉重叹息。此时，天边泛起缤纷的晚霞，映焕着灿烂的木棉花。
1992年奶奶、父母和作者四兄妹合影
作 者 简 介
聂长江，江西上高人，现居广州工作，喜阅读静思考，闲暇书写生活中的感悟，写作成就了人生，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空军报》《南方日报》《南方都市报》《羊城晚报》《信息日报》《广州日报》《新快报》《深圳特区报》《同步悦读》《冬歌文苑》等报刊微刊发表稿件千余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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