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渐行渐远的中秋
渐行渐远的中秋
二十年没回家过中秋节了。
记忆中，全家在一起过中秋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却又很模糊。唯一令我难以忘却的则是那一轮明月，皎洁而清凉。或许明月时常抬头即现，想念的人或事，却是愈来愈模糊了。
在我六七岁的时，父母年轻，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农活，特别是秋收时节，地里丰盛的玉米、豇豆那是一车一车的拉不完；树上的枣子、苹果更是翘首以盼，等待着父母去采撷。每年的这个时节，我和弟弟都是疯了一样的漫山遍野的玩。天黑了，我们也玩累了，就坐在沟畔上，吼叫对面的乌鸦，屏息初秋的凉意，等待晚归的父母。
那时候，弟弟的脸总是红彤彤的，灵动可爱。摸黑下地回家的父母，远远的一个红色烟头在向我靠近，伴随几声熟悉的吐痰声，那是父亲回来了。而母亲则紧随父其后，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欣喜和希冀，永远不知疲倦。
打开院里大门的一刻，我和弟弟吼叫着冲进屋子。赶紧给父母倒开水，聪明的弟弟则是将盛开水的水瓢，浮在凉水瓮里，这样开水能快点降温，可以在母亲放好农具后就能马上解渴。每当这时候，母亲进屋后，则是迫不及待的从瓮里舀起凉水就喝，边喝边说：这凉水太好了，甜凉甜凉的，我怎么这么爱喝呀？！而一边煞费苦心正在凉开水的弟弟，却已经急的哭了，母亲就会摇晃几下脑袋，笑着朝弟弟说：嘿嘿，妈妈就是忍不住了，太渴了，妈下次不喝凉水了。
说着话，准备着敬月亮的果品，这时的院外却是已经明亮起来了。月亮高悬当空，照亮了整个村子。奇怪的是，村落里一片安静，一点也不像过春节那样喧闹。我坐在门槛上，注视着月亮，心里想着：嫦娥我怎么就看不见呢？可爱的白兔子，是不是就是那个点点？他们在月亮上吃什么啊？中秋过了，大人们不再像今天去敬月亮了，他们怎么吃啊？一个人不断的沉思，想象，恨不得马上上去月亮，帮助嫦娥……父亲和弟弟，则是里外不停地搬凳子、擦桌子、端盘子，一趟一趟将母亲准备好的果品端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院落正庭，并虔诚认真的摆放好。弟弟看着盘子里的红枣馍、金黄的梨子、红彤彤的苹果、结实的核桃，早已经是高兴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因为这些美食他明天早上就可以吃了。
我坐在母亲旁边，满是依恋和欣慰。问这问那，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母亲也不厌其烦、更不知疲倦，给我一一讲解，把她了解的、祖上口头相传的、想象的远古故事，娓娓道来。
相传古时候，有兄弟二人，家里很穷。一天老二上山砍柴，发现了很多金子，他捡了一个带回家，老大看了很高兴，追问金子下落。第二天，兄弟二人一起来到山上捡金子，上山的路上，已经发现很多金子，兄弟二人不停地弯腰去捡，不知不觉捡了很多了。老二说：大哥，够多了，够我们生活了，我们回去吧。可是老大已经被满地的金子迷住了，还是不停地捡，终于他捡的太多背不动了，累死在路上了……
听着母亲的故事，看着金黄明亮的月亮，我的思绪已经飞到月亮上了，我看到月亮上有一个人，正在不停地弯腰捡金子，背上的褡裢，已经压的他气喘吁吁，可他还在拼命的捡，他终于慢慢的倒下了，再也爬不起来了。每当故事的结尾，母亲总会联系到当下的生活，意味深长的告诫我，不要贪图占便宜，不要心不知足等……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回屋睡觉去了，也不知道天上的嫦娥玉兔何时翩然下凡，是否取了果品食用？更不知道在我沉睡之后，忙碌忧愁的父母在谈论家庭收入，家庭琐事所发生的争执。那时我不能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童年的世界永远都是充满了吃喝玩乐的，第二天早上朦胧中起床上学，下炕的那一刻，听见母亲说：安安，你去盘子里看看，把嫦娥昨天晚上给你拿下来的月饼带着。
哇，还有月饼啊？我跑了过去，啊，这就是月饼啊？我看见盘子菱角边，躺着一块漂亮的、金黄的、上面还拓印有图案的四方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迫不及待的掰开，看到里面有黑色的、混合着瓜子仁的东西，我轻轻的用舌头舔了一下，嗯，甜甜的。我很快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用力咬了一下，那果仁瞬间就黏在牙上了，这下我用力嚼着，努力品味着这村里伙伴口口相传的月饼，啊，原来这就是月饼啊，好看还好吃。
弟弟杵的从被窝爬起来，哭喊着跳下炕头，也要和我分享这月饼。我努力捍卫这仅有的一小块，不愿意给他，兄弟两个哭闹着不想让，父母也就起床了。最终我把剩下的另一半，依依不舍的分给了弟弟。临出门前，我忽然问道：哎，妈，那些枣馍和苹果，嫦娥怎么没拿走啊？她只给了我们月饼吗？母亲笑而不语，收拾着炕上的东西。我也满怀疑惑和满足去上学了。
这就是记忆中和家人一起过中秋的情景。月饼，在那个匮乏的年代，并非母亲口中所说的嫦娥的恩赐，或许是母亲翻遍口袋，用仅有的一块钱买的吧？或许是别人看我们可怜，赠送的吧？抑或是亲戚给的吧，云云。反正我知道就只有一块月饼，为了不让兄弟二人睡前吵闹，为了给孩子一个惊喜或意外，母亲把这块月饼留在了第二天早上，我还知道，父母肯定没有吃月饼，他们是专门留给孩子的，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缺少同龄人应有的一切。特别是母亲。
后来，我上了初中，伴随家里经济状况的起色，初三那年的中秋放学后，我买了一打月饼，欣喜的骑车狂奔回家，当我将月饼炫耀在正在地里干活的母亲眼前时，母亲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干活，嘴里却说到：那月饼有啥好吃的，硬邦邦的，糜子面做的，一点都不好吃。再后来，我上高中大学了，再也没机会在家里过中秋了。每当这时，只能一个电话问候：妈，记得吃月饼哦。没过几年，我参加了工作，公司中秋节福利，一大箱月饼，电话这头，我给母亲讲着月饼包装的精美等等，电话那头还是：那月饼都是卖包装的，没有以前的好吃了。再后来，我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在连续几年的中秋佳节，电话这头，我都讲的绘声绘色，电话那头，却是静静的听着，在每次挂断之前，总免不了互相提醒：记得吃月饼啊，自己去买点吧。而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忽然抱头痛哭，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我走近窗前，望着悬挂在天空的月亮，那上面，孤独的嫦娥注视着脚下的玉兔，冷清如冰，心静如水，仿佛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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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春芹，用发现平凡人生活的眼，借一知半解的文字叙述，讲一段平凡人的不平凡故事，让平凡得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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