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水•家•命
水·家·命
今年夏天没有像往年一样艳阳高照,反而全国多地连续强降雨,雨大的像银河泛滥一般,从天边狂泻而下,长江、淮河水域突破了98年的极值。广播和电视滚动播出的防汛消息,赶上了年初以来的新冠疫情,也引发网友的热议,甚至也产生了一些谣言:“地球磁场紊乱”“地质气候巨大灾难”,夺人眼球关键词的帖子在微博、微信、朋友圈里广为流传,好在有气象专家“硬核科普”才不受谣言蛊惑。
站在楼道西侧极目远眺,奔腾叫嚣的长江水,如瀑悬空,砰然万里。独步返回楼道东侧,放眼望去,外秦淮河的水位早已超过了警戒线,河边人行栈道、亲水平台全部被淹没在水中。这时,手机突然传来一条信息:街道党员干部24小时巡堤,确保长江河堤安全。事实上,不止是长江的大堤上站满了守护的卫士,淮河、太湖以及南京高淳的石臼湖同样也人山人海,就连外出打工的青壮年也都返乡参加抗洪。霎时间,抗洪抢险的感人故事成为新闻的焦点。疫情和抗洪注定了今年的不平凡,中国人不管在什么困苦的境况下,懂得顺势而为,又能自强不息,用自己诚实的劳动,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未来。
汛情稍微缓和后,心情才算平静下来,假如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下到家乡该多好!不止一次听到家乡正遭受着干旱的吞噬,透蓝的天空,挂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像被太阳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苍不公啊,这个季节里,南方雨水多,流淌在哪里都是多余。家乡缺的就是雨水,庄稼拔苗需要雨水浇灌,老天偏偏没有半点怜悯,数不清的墚塬沟壑,漫天遍地的泥沙被狂风卷起,席卷干涸贫瘠的村庄,父辈们黝黑的面孔就是被这狂风吹成的。在我能勉强手提肩抗的年龄,就跟随沉默的父母,重复走向大山的深处,无数次在那墚塬夹缝,在那沟壑之间,顶着狂风,日出而作。沉默,是命运的本色,无处宣泄;劳作,是生存的法则,不可停歇。
没有了水,煎熬的不止是人,就连牲畜都没了精神。耕地的黄牛卧在树荫下,喘着粗气,任凭蚊虫叮咬也无力反抗;院子里的狗吐出长长的舌头,全身抽动。每到这时,家乡人就用善良和无知的办法求雨,太阳落山后,皓月当空,大人们拿出各式脸盆,顺手捡来一根木棍,边敲边祈祷,渴望雨神显灵,我对那种诚意至今都不理解。祈祷不成就唱台戏,村里请了风水先生,说六月一日是求雨最好的日子,几十年的岁月过去了,一直还在延续着那份虔诚。无论花再大的价钱,也要把最有名的剧团请来,风风光光唱几天,场面越热闹,越发聚人气,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台下听着戏文,三五成群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雨。
抑或是真的感动了雨神,明明日头还是红杠杠的,霎时就被乌云遮挡,不一会儿,电闪雷鸣,人们被雨水浇着,也不肯散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戏唱好了!戏唱好了!”雨点儿落在我的头上、身上,我仰面向上,闭着眼,张着口品着那点点雨珠,我觉得自己仿佛在细雨的浇灌下又长了许多。等我读书后长了知识,才感觉到家乡人的憨厚实在是可怜至极。
家乡的干旱环境塑造了我对水的眷顾。但凡一场雨水过后,门前那条小河就成了娃们嬉戏打闹的好去处,光着屁股“扑通”一声跳进了水塘,水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滚烫,把淤积在身上的泥灰浸泡掉,谁都不会放弃那份幸福。距我家三四里的地方有座山,坐西朝东,山里太阳落山比平地早,山洼里只留下太阳的影子,也最集聚水气,杂草生长得肥美。用老人们的话说,阴坡地里墒情好,种什么都有收成,即使遇到旱灾,也不会绝收。生产责任制分田地时,家家户户都在争抢那几块好风水,父亲仰仗多年积攒的情分分到了一亩地,那块地成为全家的宝。父亲说,那块地种夏粮更为合适,多出粮不说,关键是能顶上断粮的饥荒。每到豌豆长出豆角,我和弟弟就多了一份事情,放牛的同时看护庄稼。
有年夏天,我和弟弟躺在自家的地头边,发现了一个麻雀窝。我有掏麻雀的经验,顺着鸟窝掏出了五六个麻雀蛋,弟弟喜得要生吃。找不到有水的地方,我想起一个绝妙的办法,撒一泼尿,把麻雀蛋包裹在泥土里,点一把干柴火,一袋烟的功夫就能吃上烤麻雀蛋。弟弟贪吃,闹着非要我继续寻找麻雀窝,不知不觉忘记了下山。正要起身,突然听到轰轰隆隆的声音拍打着岸边,对岸不停地传来阵阵吼叫声:“发大水啦!”原来是上游下起了大雨。我们矗立在岸边,凝固的笑脸早已被咆哮洪水拖进了漩涡。洪水汹涌而来,挟裹着泥石、树苗汹涌地向西奔去,铺天盖地,势不可挡,好像是要吞噬一切似的。当人们互相叫喊着冲出门的时候,水已经到腰部以上了,惊慌的大人们互相叫喊着、搀扶着下了水,向对岸慢慢挪动。只听到母亲和大哥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怕,坠着牛尾过河!”我故作镇静,心里一紧,赶着牛向河道走,弟弟吓得哭了起来。奔腾的洪水在河床里飞溅着,看得我一阵眩晕,心中难免增添了一份担忧与后怕。牛在洪水中那副淡定的神态,我是第一次看到,我们兄弟俩紧抓着牛尾,一步一步挪动着身体,满世界都是阴沉沉的,老天爷似乎考验我耐心的极限。当脚踏上岸,我的脸煞白煞白,连说话都结巴了,只有理智告诉我还活着。
眼泪的真正作用是把眼睛洗干净,让我明辨是非,要是家乡的人们有能力将那股洪水拦截起来该多好。然而愚昧夺取了幻想,人们改造自然的能力随着那股洪水流失了,干旱仍就占据着人们的心灵。从那时,我就懂得了一个道理,有水就有生路,有水就有活路,有水就有了一切。
上世纪60年代,河南林县人凭着一锤一钎一双手,用十年时间在巍巍太行的崇山峻岭中修建了一条“人工天河”红旗渠。红旗渠精神席卷了全国大地,也影响着我的家乡。大队组织抗旱自救,最有影响力和成效的莫过于打井。井位选的都是平坦的地方,县水利局前期勘探,凡是适合打井的都作好了标记。社员们有的是力气,挖土方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机器,能省下不少的费用,大嫂担任村妇女主任,一夜间组织起了妇女突击队,每人挑着箩筐,自制了辘轳,一条百十多米的粗麻绳,从井口开挖,一直挖到井下八十多米才交给专业打井队,等到第一股泥浆水喷涌而出,全村人奔走相告,如同过年一般的热闹。没有多久浑浊的泥水变成了一汪清水,从碗口粗的铁管里源源不断地倾泻,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觉得是一种奇迹,情不自禁地埋头喝下两大瓷碗,那井水凉得哟,比得过那时两分钱一根的冰棒。
村里有了打第一口的经验后,接连又打了六七口,每到干旱时节,远远就能听到轰鸣的机井声。井水沿着沟渠流淌在田里,滋润着干涸的禾苗,人们还种上了小麦。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仅几年的功夫,由于过度开采,那些曾经救命的机井很快没有了生机,机器也被人偷着当废铁卖了,村里再度陷入靠天吃饭的光景。
有水就有灵气。红旗渠虽经几十年风雨,如今依然在造福人民。纵观两千多年的文明史,古人修建的水利工程,有的被岁月埋没,有的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有的仅仅留下了供人凭吊的遗迹。但威镇巴蜀的都江堰却以它的雄伟丰姿,向人们展示着它经年不变的旺盛的生命力,成为改造自然,尊重科学文化的丰碑。
世上的罪恶差不多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的。没有见识的善良愿望会同罪恶带来同样多的损害。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把家乡的穷归结到了人们的无知,他教我把眼光放远点,不要把河当成海,我是在父亲的思想下走出了黄土高坡,走到了水韵江南。
江南的发达离不开水,尤其是长江和太湖水一直都是富庶的招牌。常言道,人越长大越孤单,生活在六朝古都南京已经三十个年头,每到梅雨季节就想起了家乡,时不时地盘问起了有没有下场痛快的雨水,一旦听到缺雨,失落的心情如同发了霉。江南的梅雨让家乡的旱民们望梅止渴,很多后辈们纷纷踏至而来,感受梅雨的洗礼,丝雨绵绵,雾霭重重,滴滴答答的水珠能够从玻璃柜子甚至是电器上滚落下来。这时候哪怕有洁癖的人家也会闻到梅雨时节特有气息。门也变紧了,声音也不再清脆,就连铁门也浸泡的不再那么刚强,变得温顺柔和起来,接二连三的雨水下个不停,总比焦急的干旱要好很多。正是多雨、高温、高湿的天气,提供了生命需要的诸多物质与能量,微生物才能够快速繁殖,植物才能够旺盛生长。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才能够大量繁衍,家乡无论如何都无法比拟,贫穷落后的根源大概如此。
水,平静时如淑女,狂怒时如魔鬼,取决于人们对待水的态度。江苏发达的水系滋养着无限生机,素有“黄金水道”的长江水面上,一艘艘巨龙首尾相连沿江而下,泛起一浪又一浪的波涛,时而像个顽皮的孩子蹦蹦跳跳,卷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漩涡。让母亲河保持原有的圣洁,化工不再围江,污染退出岸线,湿地修复山青岸绿,保护长江是中华儿女使命担当,时刻都在进行时,为得是母亲河从此不再受伤。每到夜晚降临,漆黑的夜晚里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一颗颗星星像亮晶晶的宝石缀满夜空。明月倒映在水面,仿佛江中也有一个月亮。深夜,奔腾了一天的长江平静下来,月光下十分宁静,漫步在鱼嘴湿地公园,翘望江水和灯火辉煌的码头,启发着我对水的激情与灵感,庆幸自己脱去戎装驰骋在治污攻坚的大道上,我的选择无怨无悔。
我不想独享“鱼米之乡”的这份幸福,没有父亲的鞭策,母亲的陪伴,我对江南的富庶只能停留在枯燥的书本记忆中。母亲因为儿子定居在江南格外自豪,也改变了她不少的习惯,尤其关注南京的天气预报。她没有见过多少有水的地方,也说不出多少湖泊河流的名字,唯独太湖的名称早就从电视里刻在她的心中。母亲八十岁那年再次来到南京,让母亲目睹太湖明珠,吃太湖的大闸蟹,咀嚼“太湖三白”,是我多年的夙愿。母亲没有坐过轮船,刚登上游船就犯了眩晕症,只见她捧起一股水轻轻地拍打额头,很快恢复了按捺不住的激动。游船慢慢划进仙境,母亲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清亮,多少不愉快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也许太湖真的是圣母无意丢落的一颗明珠,总是让人变得宁静和平和。正当母亲惬意遐思,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跳出水面,犹同和远方的客人亲切地打招呼,湖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母亲说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景色。
对于母亲的精神气我是没有想到的。趁她的情绪来到太湖水的源头,太阳晒得头上冒油,而流淌着的泉水却一直冰凉冰凉的,就像是被冰过了一样。母亲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深怕鞋上的泥土搅浑了那汪泉水,我搀扶着母亲喝了一口山泉水,母亲直说这水清澈甘甜,仿佛进入了清凉世界。母亲当然不知为了守住太湖山美水美,生态环境,人付出的不仅是汗水。母亲站在小岛的最高处,看到近处的树远处的山高处的云,都倒映在碧波荡漾的太湖中,湖水更绿了,云朵更白了,天也更蓝了。她整个身心都融入到了美景之中,美得宛若一只只蝴蝶正在翩翩起舞,那就让风儿带着她的心情朝水天相接的远方去吧。
人与自然是相互作用的力量,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和谐。大自然是一片可以耕种、播种和收获的净土。人似乎是自然的主人,自然一旦被撕成碎片,破坏自然世界的秩序时,母亲那份美的心境还会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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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赵继平,山西朔州人,现南京工作,用写作反思人生,让作品愉悦自己。在部队工作十八年,先后在《解放军报》《战友报》《河北日报》《内蒙古日报》等发表若干稿件。部队转业后到省级机关部门工作,边工作边思考,完成数十篇的理论文章,先后在江苏省委《群众》杂志、《中国环境监察》杂志发表,部分文学作品在《中国环境报》《羊城晚报》《南京日报》等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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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何爱红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