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平:老家篱笆院 | 就读这篇
老家篱笆院
李时平
我喜欢村舍院落。
旧时农家那种篱笆院子,低低的,矮矮的,或细竹,或树枝罗织的网格栅栏,不像是防贼防盗,倒像是刻意编织着一种意境。春风筛雨润新秧,夏扯藤蔓百果香,秋葵向天戏葡萄,冬雪笑梅映暖阳。
这就是我对农家小院的记忆。大门前,堂屋后,柳荫下,池塘边,村口旁……一方一方的,随处可见,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这种院落,完全不像欧美寻常百姓家那种低矮栅栏内那般精致与刻意,没有碧绿葱翠的草坪,也没有精心搭配色彩绚烂的树花,有的只是慵懒凌乱的杂草与飘香的果蔬。或就地亲水匍匐疯长,或沿树顺墙攀附伸张,东扯葫芦西吊瓜,串串葡萄蹭头顶,朵朵鲜红探枝头,一架豇豆似绿瀑,颗颗肥椒赛红灯……草丛中,树荫下,那只芦花鸡在专注地啄食它的最爱——菜青虫。上下翻飞翩跹起舞的彩蝶,不知是在寻花问柳,还是在给傻傻的菜青虫通风报信。可那肥硕的肉虫却并不理会,依然笨拙地在豆荚上、菜叶上毫不防避地缓缓蠕动……它们就是这般不可思议的和谐安然。
每每一回老家,我便刻意找寻儿时院落内的记忆,踅摸旧时篱笆墙的味道。
只可惜,我家没曾有过这一方闲趣雅致的小院,倒是那些家境吃紧,日子过得并不红火顺溜的人家,常常拥有这一份惬意的自然所在,我好生羡慕,但又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有功夫有闲暇编篱笆拾掇这些玩意的都是吃闲饭不扛活不挣工分的老人与顽皮的孩子,难怪我家没有这一方鲜活灵动的别样小院。
老爸老妈到底还是不习惯城市的车马喧嚣,不喜欢各种规矩的讲究,今年春节后回了乡下。拦不住,劝不下,我只得以"何为孝顺?顺便是孝”来说服自己接受父母的选择。二老回乡后,整饬旧居,添置家电,还居然在自家深墙大院内拾弄出一方绿篱别院。不知这是父母闲来无事的无心之作,还是爸妈刻意圆我一个儿时梦。
今年夏日,我回老家较往年任何时候都要频密些,因为父母在那儿,因为那儿有篱笆。
在院内抬脚便跨入篱笆。一圈四方的篱笆围住一方小小的土地。妈妈的身躯肥胖不灵活,平常走路直喘气,可在篱园内种瓜种豆,栽花除草,即便挥汗如雨也从不嫌累。爸爸总喜欢叼着烟在一旁观摩,还不时发表意见,指东画西,像是监工,又像是设计师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唉,子大不由父,他也只能指挥摆弄我妈了。
在爸妈悉心呵护下,小院里便有了绿意浓浓的生动和收获满满的期待。篱园种植大多是绿色时新蔬菜,足够供给几家人食用。篱园之景,最美之时,当属夏季。各种蔬菜生长得郁郁葱葱,春天时种下的丝瓜或豆角,早已开花挂果,缠缠绵绵地爬满篱笆。不止于此,还有尖细碧绿的朝天椒,肥厚扁圆的灯笼椒,细长油亮的紫茄子,浑圆健硕青茄子,满架的黄瓜和丝瓜,顶花戴刺,新鲜极了。大西红柿和小圣女果,也是少不了的,否则好像就不洋气不潮流似的。只可惜没有我特别钟爱的刀豆和扁豆。
夏日清晨,丝瓜花豆角花,辍满露珠,晶莹剔透。晨光照拂,斑驳多彩,散发出一份清脆的明丽;满园的蔬菜,氤氲着潮潮的湿气,空气清新极了。爸爸总喜欢在这个时候抽着烟,静守着,既像是品读妈妈的辛苦耕耘,一脸安详和宁静;又像是在等候约定的来访,期待别人的赞许。偶有邻村的人路过,爸爸便堆起满脸的灿烂,不失时机地贴上去,并毫不吝惜地奉上刚摘下的各色时蔬。爸爸素来不种不植不打理,却垄断了采摘,独享亲戚、邻人的夸赞。我觉着妈妈好可怜,可妈妈却不觉委屈。
遗憾的是,二老的期待常常落空,儿女回去的少,亲戚探望的少,邻人串门的少。时下农村的房子宽廠了,道路通畅了,可人却越来越少了。
前日我又回去了,是从千里之外赶回去的,而且事先没有告知父母。
园内绿色淡了,秋意浓了。春花谢,夏果落,秋草黄……像是从百花园来到了百草厅。傍晚,一只鸟儿,飞落在篱笆上,又迅疾飞走了。爸爸此时没站在篱笆边,篱园是一道属于我自已的风景。
门前院外又是另一番景象。南瓜不是卧在地上,而是吊在几米高的树杈上,像小时候乡村小学校长室门前树丫上的大铃铛或是村头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柿子树、板粟树、石榴树,虽然硕果累累压弯枝头,却无人问津,只有我儿时不曾见过稀罕物——松鼠上窜下跳,独自欢腾,独自享用。
妈妈一边与我唠着一边起火做饭。爸爸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口,东望望北看看,那是他儿女栖身的方向。我和妹妹们在远方也时常南探探西盼盼,那儿有老家,那儿有篱笆,那儿有爸妈。
2017.09.21于保定
李时平,男,1969年9月出生于安徽省舒城县,研究生学历,国企高管。喜爱文学,曾在合肥晚报、新安晚报、中国航空报、深圳特区报等媒体上发表过《何萍》、《也说水浒拍序》、《青海行记》、《台风偶感》、《渔村商榷》、《英伦访学记》等数十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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