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绯:题题题与读读读
“题题题”与“读读读”
肖伊绯
我与北京的萧悦华先生素不相识,6月2日下午接到他电话时,他在电话里说“你不一定认识我,但我读过你的文章”云云,因手机信号不太好,几句对话都听不太清楚,但知其大意是说一定要送一部他新出版的书给我。我当时一头雾水,虽极力搜索记忆,还是觉得确实与这位萧先生从未有过交道,是素不相识的。那么,既然素不相识,他又为何一定要千里之外,遥赠大著?
思忖良久,隐约记起《书屋》杂志与《藏书报》上似常有这位萧先生的文章发表,我亦偶有文章发表于这两种“老字号”读书界报刊上。或许,即是因这么一点点“文缘”,千里神交,终成“文友”了罢。似萧先生这般热诚直爽的“文友”,千里之外与我订“文字交”,这样的“文缘”实属难得;就这样,一通直来直去的电话,让我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文友及其大作,充满好奇与期待。随后,我将邮寄地址通过手机短信发过去之后,静待奇书妙文来。
三天之后,6月5日下午,一大件快递邮包寄来。因为我经常购书,加之亦常有出版社及杂志社的编辑朋友赠寄书刊,我收到这一大件快递邮包之时,还并未意识到这就是萧先生的赠书。因为邮包实在是太大,颇有些像我购进的某些名人全集或出版社赠送样书的架式,乍一看,估摸着总有十来本书的份量。打开一看,竟然正是萧先生寄赠其精心编印书籍数种,共计《旧锻坊题题题》(精装本)一部四册,《附庸风雅》(毛边本)一册,《三老吟草》(线装本)一函三册。
略一翻检,真是琳琅满目,如入宝山。诸书制作之精良,足见萧先生对藏书、读书、印书的一片热诚与深爱。这一系列的精装本、毛边本、线装本,皆记录着萧先生与众多当代知名学者的交往与情谊,皆抒写着萧先生浸陶于此的感受与体悟。这些品质与趣味皆相得益彰的文章,绝大部分皆是萧先生与诸学者的互动文字,所论所议大多又皆与这些学者的著述出版轶事相关联,似乎可以将这种文章体裁简单的称之为“书话”。
然而,我始终觉得“书话”这一文体不足以概括萧先生的文章总体;因为,这里边多有难得的当代学界文坛之“掌故”,更有堪留后世观瞻与研究的丰富“史料”。萧先生的文章,总体上是“书话-掌故-史料”的三位一体,这样的文体颇为难得,也很难写,几不可写。打个比方说,就好比一个人写文章,既要有青年的蓬勃朝气,又要有中年的精湛老练,还要有老年的沧桑深沉,这恐怕很难办到,而这也正是萧先生所编所著诸书的难得之处。其文体究竟如何定义,也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予以精确概括。且罢,不妨先读一读书名就很“古怪”的《旧锻坊题题题》,或许,书中就自有答案。
这是一部今年4月才出版的“新书”,曾在读书界引发热议与各种猜测。什么叫“题题题”,这样的书名究竟有何意义,这样的书名会不会是什么故弄玄虚的噱头……这一系列疑问,包括我在内广大读者应当都曾有过。此次意外获赠这部书,终于有了释疑的机会。
原来,“旧锻坊题题题”丛书,乃萧先生历数年锲而不舍,搜集齐备了年逾八旬学者和作家姜德明、朱正、锺叔河、邵燕祥先生的全部(著编)作品,并逐一请他们签名题跋,这是“一题”;再将这四位老先生自己收藏研读过的书籍题跋搜集汇辑,这又是“一题”;然后,萧先生又对上述四位作者的各类题跋皆一一做简介评述,这又自成“一题”。于是乎,“题题题”之名成立,这个“古怪”的丛书总名即来源于此。当然,通观全套丛书之后,就会发现,非但三个“题”确可成立,即便五个“题”亦可成立,将丛书总名称之为“题题题题题”,亦无不可。事实上,这一套四本的丛书,每一本书前皆有四位老先生的引言,每一本书后亦有萧先生的后记,皆可算作“题题题”的前后再题,自然亦可称作“题题题题题”的。
搞清楚了丛书名目的来龙去脉之后,略微翻检丛书中任一本书,皆可见“题题题”之妙趣,又可知“题题题”之苦心。那些贯穿于现代学界文坛的陈年旧事、匆匆背影,那些沉潜在书籍版本、开本、印数及出版前后的掌故种种,既有老先生们自己的忆述与感怀,更有萧先生考证梳理、拈提延展的话题与定案。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题题题”这种功能类似于古代文士酬唱的文字互动方式,以更为宽泛、更为生动的文体空间,以更为通俗、更为灵活的生活空间,展露和抒写着半个多世纪以来新中国的文脉与心史。
其实,搞明白“题题题”的来源及用意,翻一翻《旧锻坊题题题》丛书各本就能明白,并不算特别难。但是,读者当“事后诸葛亮”容易,要象萧先生那样把“题题题”最终做成出版物,可并不容易。所谓“知易行难”,萧先生既是知者,还要做行者,既要做苦口婆心的唐三藏,还得做终成正果的孙行者,总之是大不易的。“题题题”的首册《钟叔河卷》,有后记《比着箍箍买鸭蛋》一文,就记述着“题题题”从发意、立意、创意到成稿、成篇、成书的漫长历程。
诚如此文题目及开篇语所述,萧先生用简明的俗谚透露出一个明确的信息——“题题题”创意不易,成书更不易。原来,萧先生最早创意并开始编写的钟叔和之“题题题”,曾在《书屋》杂志以专栏形式连载。2013年,《书屋》杂志第11期上的“开栏语”曾这样写道:
“滚滚红尘,利字当头,故真心爱读书、重文化的人士便显得非常可贵。《书屋》作者萧跃华先生为军人,却有一股难以割舍的文化情结。多年来,他为文化老人吴小如、周退密、何满子等出版诗词手迹,不遗余力。他又素来仰慕出版界的前辈锺叔河先生,多次恳请锺先生题字(跋),并编成《题锺题》,逐一评点锺先生所出版的各种书籍,虽是千字文,但情感真挚,足堪玩味。《书屋》杂志乐于连载,以便让读者领略锺叔河先生的学识卓见以及作为出版家的深邃眼光。”
是啊,“滚滚红尘,利字当头”,如“题题题”这样“草鞋冇样,边打边像”的文化创意,仅以一己之力去践行直至最终实现,实在是难上加难。对此,萧先生笑说,长沙方言里有“比着箍箍买鸭蛋”之说,他就把这方言俗谚用来形容他搞这个“题题题”的心路历程之总题了。“比着箍箍买鸭蛋”的情形,想想都难,想想都怵得慌,萧先生就这样搞“题题题”,搞了差不多四年光景,真真不易。
不知道“题题题题”或“题题题题题”的续篇还能否继续搞得下去,在此,只是衷心寄望这“旧锻坊”能不断拿出“新工艺”,继续用打铁的劲头,再去为读者打造更多的奇书妙“题”来。此番已有“题题题”,读者们自会“读读读”,相信只要能继续“题”下去,总会有读者能“读”下去的。“题题题”——这当然是萧先生的独特创想与贡献,也是出版界、读书界应当重视与反思的新“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