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为何不考说明文?
人生与“文体”
——从高考作文少见“说明文”体说起
肖伊绯
一年一度高考季,各种话题满天飞。语文考什么样的作文,总是人们最为关注与热议的话题。因为千百年来,自有“科举”以来,普通百姓通过小说戏曲各类喜闻乐见的形式,所能了解到的关于“科举”的那么一点“常识”,也就是写作文写得好,就能金榜题名,就能光耀门楣。
也正因为如此,每年高考作文题目及其写法,总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也很少有人会去探究,为何高考作文少有直接要求考生作“说明文”体的情形?再者,高考作文在写作“文体”要求时,往往规定文体不限,诗歌、散文除外,为何在这样的要求之下,即便在这没有排除“说明文”体的要求之下,仍极少有考生会选择使用这一“文体”去应试?要解答这些疑问,自然还得从现行语文课程中的作文教授方式说起。
记得小时候,语文老师开始教作文的时候,大多是从所谓“记叙文”开始的。在这一“文体”中,时间、地点、人物,作文要讲清楚一件事,是最起码的要求。如果能再提炼一点“中心思想”,文章开头末尾能“点题”,有“照应”,就算是一篇好作文了。
年纪稍长,语文课开始要求写“议论文”。这样的要求,是基于教育者以为学生已经有较为明确的价值观与思想立场,认为学生对某一种社会现象、某一个思想观点开始有判断,有取舍,有褒贬,有是非观念了。因此,“议论文”的写作应时而生。这种“文体”要求学生自己预设“正反”两方,在文章中各抒己见,力求一方压倒另一方,或者至少要明确的表达自己的立场与判断,终归是要更强烈的抒发“中心思想”的。
当“记叙文”与“议论文”作为语文应试作文标准文体,在高考中完成评分之后,有相当一部分学生在后来的人生中,不再有作文课,也不会再作文。这两种“文体”,渐渐的淡出了很多学生的人生。而那些顺利进入大学,或者身处大学之外的青年,有一些开始写“诗”——那种跳跃性的、情感性的、灵光乍现式的句子,无论有无韵律方面的专业训练,好象都是稍有作文基础的青年可以胜任,甚至非常热衷的。
青年开始写“诗”之后,通常是不屑于或者不太愿意再写什么“记叙文”或“议论文”的了。“诗”这种独特的文体,似乎可以给他们带来活力,为他们注入灵感,进而还能赋予他们身份——“诗人”。
或许,“诗人”们以为,“诗”是可以没有“中心思想”的,“诗”也不必强调“中心思想”,“诗”只属于情感与灵魂中的某种冲动与踊跃。当然,这只是理想化的预设。大多数“诗人”,最终还是想着结集发表、举办诗会、参与评奖,再不济这费心写成的“诗”,也是要可向异性朋友表达情感的“情诗”才好。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还是富于“中心思想”的。
再过一段时间,青年“诗人”们步入中年。这时,“诗人”群体内外,总有一些人开始步入“散文”领域。好像若有所思,有感而发的“散文”,无非是没有格式、不受格律约束的“诗”罢了,无非是没有跳行的诗句一会儿合拢,一会儿分段罢了。这样的文体,偶尔写一写,并不困难,还可以感到某种久违了的散漫与轻松。然而,人们又要恪守“形散而神不散”的所谓“散文”写作信条——那个不散的“神”,不还是“中心思想”吗?可见,无论“诗”还是“散文”,大部分写作者还是摆脱不了,或者说本来也不愿意更不可能摆脱“中心思想”的存在。
于是,除了“散文”,人们又开始尝试“杂文”、“小品文”、“随笔”等一系列看上去越来越随心所欲,不为格式所限,不唯“中心思想”是从的各种文体。可写着写着,人们就会发现,那些成了“大家”、“名家”的作者,无论写的是什么文体,无论写的是什么内容,都很容易从中辨识出其特有的“中心思想”。至于那些不怎么知名,或者根本籍籍无名的普通写作者,则依然我行我素的喋喋不休的,抒写着自以为是的各式各样的“中心思想”。
也即是说,从“记叙文”到“随笔”,人生兜兜转转,反反复复,绕了一大圈,无论怎么百转千回,无论怎么花样百出,无论是普通作者,还是知名作家,都还身处或又重返于小学与中学时代的作文课堂之中了。
对了,还有一种“文体”,还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这种文体,即“说明文”或“应用文”。这种“文体”,可以是纯粹的介绍,也可以是简明的指示。总之,这种文体没有所谓的“文学性”,更难和“美学”沾上边。所以,这是一般写作者所不屑也不喜欢的“文体”,除非写作者是工商企业的文员或广告公司的文案,这是工作,绝非兴趣。因此,几乎没有人看好“说明文”或“应用文”,更没有人天生爱好去写作“说明文”或“应用文”。
因为这样的文体既无“文学性”,又与表达“中心思想”没有多少关联,所以关于“说明文”与“应用文”,小学与中学的语文课堂中虽有提及,却并不十分重视。语文考卷上,只有少得可怜的分数分配在了这种“文体”知识的环节上,即是明证。殊不知,离开语文课堂之后,大多数人开始在各式各样的“说明文”或“应用文”中生活,一直如此,至死方休。无论你是否曾经热衷于写“诗”,还是爱好过从“散文”到“随笔”的各类文体的写作者,都无法不正视“说明文”或“应用文”的价值,都无法生活在没有“说明文”或“应用文”的世界里了。
试想,当人们从十几年乃至二十几年的课堂生活中走出,终于到了要求职上班的年纪,与企事业、机关单位签订各种样式的入职合同,填报各类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表格、证明,这里首先就存在着读(理解)写(应用)“说明文”与“应用文”的问题了。及至与生活密切相关的各类日常使用的能源、通讯、交通、医药、法律、政策等各个领域里一系列的“说明书”;购置房产时必得大量解读的各类信息数据之“介绍”;组建家庭之后必然面对的各类关涉医疗、教育、理财等方面的政策之解读等等;所有这些现实生活中的“说明文”,能不能看懂,善不善于解读,会不会“应用”,都将是个人生活中的重大问题。此时,一切都与“文学”与“文学性”无关,但与“文体”(仅有此高考作文几乎从来不考的“说明文”或“应用文”)本身还是有所关联的。只是,此时的“中心思想”,却已经在“文体”与文本之外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可能才恍然大悟:原来,人生与“文体”,一开始似乎只是某种应试能力与竞争关系的匹配,记叙文与议论文大行其道;到后来“文体”逐渐脱离人生的应试价值体系之后,二者似乎又可以各行其道,至少还可以见仁见智;但最终却只剩下“说明文”与“应用文”如影随形的人生,唯有“说明”与“应用”两项,反倒成了人生的“中心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