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生活需要滤镜

34.生活需要滤镜

有一次,学校党员活动去长兴。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都有早起走走的习惯。那天早上,我醒来时才六点多,东方吐白,我的室友小童还在睡梦中。我轻手轻脚地起床,去长兴的街上走走。
深秋的长兴清晨清清爽爽的。路上行人很少,偶有几辆车飞驰而过,看得我走路也快了许多。
我的目的地是头一天夜里沈老师带我们去逛的那块区域——区政府一侧,有一处气势非凡的建筑物。晚上灯光很暗,我拍不出它的全貌,打算早上再来一睹风采。
一到那,就听见悠扬的声音从建筑物前的广场飘过来,走近一看,几位长者闲逸地打着太极。于是,我也停下来,忘记了去看那气魄雄伟的建筑物,而把目光投向于与我平行的一切。
无患子树的叶子黄绿相间,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如同给树铺上了金色的养料,依偎着树根,沉默又端庄。树旁,是一口荷田,荷花早已不见踪影,唯剩枯枝。这情境是很容易让人吟诵苏轼的“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的诗句的。
我把目光聚焦到了这些荷叶上。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株荷,非常独特,满池的枯枝,只有它还生机勃勃。我把手机的镜头拉近,想拍出点与众不同的感觉来。然而,这株荷,实在远了些,而且它周围的水面,铺满了水泡。这水泡很是粘稠,无雨,亦无风,这粘稠的泡泡,把这一池水涂抹上了令我遐想万千的滋味——这池塘,有多少日子没有经历水流的充荡了?
但那株荷实在令我喜欢。万千枯荷皆沉睡,唯它独醒,在这深秋的清晨,显得特别清灵可爱。
于是,我竭尽全力地靠近,拍下几张。但这荷旁的水泡,就像是虎皮膏药一样,牢牢地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嵌入到我的大脑中。我决定试试刚刚下载的一个修图软件,开始修饰起来。广场那头,乐声清明,我手机里的图片,也一张一张地横卧在软件中,在这独行的清晨,别有一番舒爽的滋味。
修完了之后,我把这张荷图连同其他的八张,发到朋友圈。很快,朋友们给予慷慨的赞美,尤其是对那张荷图。
真的美吗?是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简单,没有多余的画面。做了无数的减法,把那粘稠的泡泡也最大程度地虚化了。然而,看图的人,只看到图,却见不到图之外的全部。只有我,在收到夸这幅图的话语时,内心不免生出了些虚气。若知道它的背景——那粘稠的水,还会觉得它美吗?
我用这张图,完成了一项无意的调研: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想象的那样。
无独有偶,这一日在读《读者》2021年第4期杂志,读到马良老师的《火》一文,说他看到远处楼群中露出的一片海湾,是碧绿的,很美。他的朋友告诉他,很多漂亮东西只能远远看,不要深究。还说,那个海港是专门运垃圾的,靠近了很臭。
读到这一个故事,我立刻就想到了这张荷图。
也许,生活也是如此,在滤镜之下,便有了千千万万清爽舒适的色泽。而真实的生活,却是蓬头垢面的。而人却总是很容易将自己的窘迫暗藏,将他人的光鲜作为参照,来反观自己的渺小生活。实际上,人人背后的生活图景,却是汹涌澎湃的,唯他人不能见而已。
唯有修为可以改变这一切。
尼科斯·卡赞扎基斯在《希腊人左巴》中说,如果你全然活过,当下这一刻就够了,不需要来世,不需要永恒,生命每一个片刻都无比丰富。
我每读到这些鸡汤,都觉得无比畅快。这些语言就有滤镜的功能。它可以滤过尘土砂石,狂风暴雪,剩下阳春白月,让人轻盈地向前走去。
毕竟,图上的美,并不是真实的生活,而那株独特的荷枝的背景水塘的模样,才是真实的存在。而日子,就是让我们用来修炼将粘稠的泡泡变成轻盈的水滴的。
(拍于长兴的一枝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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