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帕斯与《弓与琴》
1990年,奥克塔维奥·帕斯获诺贝尔文学奖。帕斯是墨西哥著名诗人、批评家、散文家、诗歌理论家,是墨西哥历史上第一位也是迄今唯一一位获诺奖的作家诗人。当时,正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参加里约热内卢集团峰会的墨西哥、阿根廷、智利、乌拉圭、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和巴西等八国总统联合向帕斯发去贺电,称帕斯为“伟大的拉丁美洲人,我们大陆的骄傲”。而与帕斯素来在文学思想上有矛盾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也专门给帕斯发去贺电,马尔克斯说:“瑞典文学院终于纠正了它本身多年来不承认你广泛而又巨大的文学成就的不公正做法,对此我十分高兴。”
在诗歌创作上,有人说美洲大陆在聂鲁达之后只有帕斯,这话或许略有夸张,但帕斯无疑是智利诗人聂鲁达后拉美最具影响力的诗人。他的作品既有深刻的民族性,也有广泛的世界性。帕斯17岁便参与创办了《栏杆》文学杂志,后又独立创办《墨西哥谷地》文学杂志。帕斯甚至还翻译了李白、王维、苏东坡的作品。1933年,他出版了首部诗集《野生的月亮》。1937年,在聂鲁达推荐下,帕斯参加了在西班牙举行的世界反法西斯作家代表大会,他是年龄最小的与会作家。帕斯虽然是诗人,但在墨西哥及整个拉丁美洲,人们更喜欢的还是他大量的杂文随笔及文艺评论作品。这也是《弓与琴》等作品为何能够广受欢迎的原因。
《弓与琴》被翻译成中文版,实际上包含了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谈论诗歌创作与诗歌理论的“弓与琴”;二是论及艺术创作与先锋思想的“淤泥之子”;三是论述诗歌现代性与作品翻译的“另一个声音”。通读这部长达40余万字的书籍,你会发现,帕斯不仅是一名伟大的诗人,更是诗歌及艺术理论家。他对诗歌文本和语言的探讨超出了大多数所谓专家学者的水准。比如帕斯讨论的几个元话题,诗是什么?诗的语言是如何生发的?诗如何和历史时间与标准时间相处?他在《弓与琴》中对诗歌的一些认知和阐释已成为欧美很多大学的研究课题。
帕斯还在《弓与琴》中说:“小说艺术汇聚着两种不同元素:诗歌与心理、道德批判。像叙事诗一样,小说体现了一个布满人物的世界。他们的行为是作品的实质。同时,与叙事诗不同,小说是分析性的,描述人物的事迹,同时对他们进行批评。汤姆·琼斯、奥黛特·德·克雷西、伊凡·卡拉马佐夫或堂·吉诃德都是被评论吞噬的人物。这种情况并未发生在荷马或维吉尔身上,也没发生在但丁身上。叙事诗赞颂或谴责,小说分析和批判。叙事诗的主人公是实在的人物,是一个整体,小说人物是模糊的,双重或三面的。小说是在评论与叙事这两极之间展开。”这是帕斯极富创见的理论,对小说家们也影响颇深。
帕斯是诗人,但他的文论以纵横开阖、广征博引的笔触成为西方20世纪重要文学理论来源之一。帕斯的文论,溯源遥远的玛雅文明,立足但不局限于西语文学,从《荷马史诗》到中世纪文学、骑士文学,从文艺复兴到19世纪、20世纪欧美流派纷呈的现代文学。以《弓与琴》为例,帕斯的文字既有学者论家博大精深、鞭辟入里的思想见地,又有文人才子笔下汪洋恣肆、激情四射的文学意味。
在《弓与琴》中,帕斯提到的诗人和作家有上百人之多,对诺瓦利斯、奥托、布勒东、戈蒂耶、佩索阿、博尔赫斯这些作家诗人的作品和创作信手拈来,如数家珍。而帕斯对希腊古典戏剧、日本俳句、中国古代文学及印度古代哲学都有涉猎。读帕斯的《弓与琴》有时会觉得是在读一部百科全书。帕斯对翻译的认知也非常独到,他说:“翻译不过是在寻找重复与发明、传统与创新之间平衡的一种程度。补充一点也许更合适:每一首原诗都是对另一个不知的或缺席的文本的翻译。”
社会化大生产带来分工细化,这似乎无可指摘,但是否适用于文学创作我以为大可商榷。我们已经习惯了写小说的人只编撰故事,搞评论的人只强调理论和文本,写诗的人则只把文字分行就好,哪怕其他文章写得一塌糊涂。而帕斯用他的创作实践告诉世人,一个作家、诗人绝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讲述者抑或诗意传递者,他还应是一个拥有哲人思维及对多种跨领域学科进行思考的思想家。帕斯为我们诠释了作为通才的文人应该具有的状态与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