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出动

刚睡下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喊我,紧接着我就醒了,眼前飘着鬼影子:周肖你大爷的,深更半夜来老子卧室梦游能开个灯吗?你要吓死我吗?

周肖神色凝重地给我说:“我哥刚刚摔倒住院了,我得去一趟!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全身心正处在深度睡眠的梦境里,一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近乎本能地拖着有气无力的声音问:“你咋知道的?”

周肖:“李欣欣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我是真不想起床。深更半夜,北风呼啸,把人都冻死球了!“哪家医院?”

周肖是路痴,记住的都是互相矛盾的名词:“说是火车站边上的市二院,红桥那边。”

尽胡说八道吧,红桥在大十字,火车站离红桥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扯到一起。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啥也别说了,送你一张路线图吧。

我从床上挣扎起身,打开手机地图,喝一杯水:“来,我跟你说,是有个二医院,离火车站得有两公里……”

周肖一脸懵逼:“我真不知道位置诶。”

装,再装!转而一想,这小子孤苦伶仃太可怜了,跟我一样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全当为人民服务做好事吧,再说了,谁叫我晚上吃周肖一顿大盘鸡呢,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哥们跟你一块去。”

周肖感动得快要直呼我是雷锋叔叔转世。想想也是,大冷的天深更半夜骑电动车去一个很偏的医院,若非有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献身精神万万是做不到的。

秋裤穿上,棉袄穿上,头盔戴上。卖沟子的,头盔太小了,挤得我脑壳疼。

于是乎,我驾驶一台两轮的电驴子,驮着周肖,顶着弯弯的月牙,风尘仆仆地赶去地区第二人民医院。夜晚的风异常清冷,我俩冻得牙齿打颤,身体缩成一团,我本想唱歌以解忧愁,转而一想,那叫幸灾乐祸,如此实在是有辱斯文。

我们赶到的时候,欣欣她哥已经住在病房里了,三个同事忙里忙外照顾他。值班的有两个护士,高高的那个负责我们这片。

等瓶子里的水差不多滴完了,我赶紧找护士换药。护士妹子懒得说一句话,针头拔下来插到新瓶子上,吊针的管子还在剧烈荡漾的时候,转身走了。

几个大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点啥的,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想起相亲时候遇到的姑娘们。我刚来新疆那一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十分可怜,程江便帮我介绍一姑娘。他也非常清楚我这人愣得很,不一定能成事,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西,那就安排一次集体春游——温宿大草原上烧烤,全体同事帮着一起撮合。

山脚下是碧绿的草原,远处的山顶上白茫茫的雪,蓝天白云,清风拂面,天公如此作美,感觉一定能成。

饭后相约去爬山,爬着爬着就剩下我和姑娘两个人了。姑娘不经常爬山,爬得就慢,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返程的时间点越来越近,我心里特着急,照这么个速度爬下去,根本到不了山顶。

小王子登上高高的山巅,一眼就可以看到很遥远的地方。我跟姑娘说:“我们爬快点。”

不一会儿工夫,我甩人家姑娘两条深沟……只有一个半小时,我竟然爬到山顶了,还飞下来了,真是过瘾。

程江气得吐血,从此再也不说给我介绍对象的事。

事后想想,那样做很不妥。

2018.11.11,同事李湘帮我介绍一姑娘,我暗暗地告诉自己,相亲不成朋友还在,一定要对人家热情。结果是,姑娘没看上咱,全程爱搭不理的。我看着李湘眉飞色舞地说我各种好,看着周肖不停地把话题我身上引,突然悲从中来。

有人说,发自心底里的善良是一个人最大的修养。这样的善良一定包括给人留有余地,不伤害人。

金庸先生最喜欢的武侠角色是段誉,武功时灵时不灵的,从来不以势压人。我觉得具有很高觉悟的人才做得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护士妹子过来量血压:“胳膊伸出来。”

欣欣她哥酒喝多了,肚子里难受,没有及时按照护士的指令伸胳膊。护士妹子火气噌噌往外冒:“把胳膊伸出来,没听见吗?”

周肖赶紧下腰把欣欣她哥的手掏出来,扶着不要动。咔咔量好,血压计一拆,护士妹子立马走人了。欣欣她哥的胳膊还搭在外面晃悠,跟假肢似的。

我给周肖说,老郭也是照顾病人,而且在重症监护室照顾危重病人,老郭一定不会像她那样。

老郭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掏出欣欣她哥的胳膊,轻轻地量,量好后无限温柔地放回病人的被窝里,盖好被子再离开。

如果值班的是老郭,无论什么时候喊她她都会很快赶到,而不是像现在,电铃按坏了也没人来。

欣欣她哥酒后上厕所一不小心磕到头,流了一摊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此时此刻脑袋上缠许多纱布,还带了网格状的帽子,上厕所都得有人伺候,酒精犯冲的时候嗷嗷嗷吐啊吐,哭得跟小孩似的。

更重要的是,爸妈深更半夜从阿瓦提县赶来,路上危险不说,心里也担心得很。

走出病房的时候,我看看周肖,周肖看看我,不约而同无比真诚地说了同一句话:“咱俩以后不喝那么多了,一定要克制!”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那是诗里的李太白,现实生活里我还没见过谁醉得如此有范。

凌晨五点从医院出来,路边几乎没有车,我只好给石胖子打电话,让他开车送李欣欣妈妈回家。

天空飘起了雪花。周肖骑电动车从来不看红绿灯,一个劲地猛开,坐得哥们心惊肉跳。本来二十分钟的路程,他愣是十分钟赶到家,还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咋样?几分钟?”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都想抽他:“哥们哪一天缺胳膊少腿了,一定是拜你所赐!”

好在不是酒后驾驶。

现在想想,我并没有说错,身上不舒服就应该跑步了,心情不好就应该读书了。哪个都比喝酒好。


文|丁振 编|西子

第19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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