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康本主的女儿
姑娘才长到十六岁,本主庙前的檀香木门槛就换了三十二根。前来说亲的,不仅是禾甸、米甸、荞甸的本主,连大理的一家本主.也赶着马帮,左边驮金,右边驮银地翻山越岭赶来。也是口口声声说,说不动姑娘的心,姑娘不答应这门亲事就是不走!唉,一家有女百家求,九十九家空回头。忠厚老实的许长本主,也实在是难做人啊!
女儿边绣花边红了脸:“忙什么呀?我还小呢!"
本主说:“还小?你妈有你年纪的时候,你都快能喊妈了!”“可,总没有....”
“唉,挑七挑八,到头来挑得个脚跛眼瞎。温水村本主家那个儿子,不是蛮好的吗?”
“是好是坏谁晓得?女儿又没有见过.....“
“今天他爹领着他去祝寿,我见着他了...女儿,在酒席上,我已经将你许给了他。”
➊:许长村本主:许长村在禾甸东1.8公里处,白族居住。“许长”系白语,水源流长的意思。许长本主为惠康皇帝,即赵善政,南诏后期大天兴国国王,他推翻了郑买嗣的大长和国。唐明宗己丑天成四年为杨干贞所篡。民间传说他对父母和社会上的老人很孝敬。为此被下棚、许长、检村、醒狮邑、太平村、左所、新生邑、上棚、五柳等九大村奉为本主。每年农历正月十四、七月十五本主诞辰和忌日为本主节。
女儿一听,急了。她插起花针,站起来大声说:“女儿的亲事,是女儿和人家过一辈.....
本主生气地拍了一下案头:“女儿的亲事,自古以来就得由父母作主!”
女儿把头扭向一边,把花瓣一样的小嘴高高地嘟起。她说:“不管哪个作主,女儿都不喜欢!”
本主瞪圆着双眼,张大着嘴,气得无话可说,只是“呼哧呼哧”地直喘气。这时,女儿的母亲从外边回来,见父女俩羊角似的各朝一边扭着,便拉拉本主的衣袖问道:“不为吃不为穿的,又为哪样吵了?”
本主头也不回地答道:“是红是白,你问你的宝贝女儿去吧!”母亲回过头来望望女儿,只见女儿“哇”的一声,哭着扑到她的怀里。母亲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头,轻声问道:“乖乖, 你爹又怎么欺负你了?”
女儿依然“呜呜"地哭着,一声不吭。
本主跺跺脚,头发和胡子一起发抖。他指指女儿,生气地问:“我问你,温水村本主家有田有地,还有那么粗一.股热水从山肚子里淌出来。他家难道比不上我家?他家的儿子虽然脾气怪-一点,但能识文断字、卜卦算命,又有哪点配不过你?”
女儿还在“鸣呜”地哭着,只装作没有听见。她妈冲着老伴说:“说起来,这些事嘛,就用不着你多操心了。我们的女儿嘛,早就是三月地里的嫩白菜一自己有心了 !”
这时,对岸山间的竹林深处,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阵悠悠的笛声,那笛声和风声、水声混合在一起,不是那个人,简直分辨不出来。
突然,河那边由远而近地响起了一个青年嘹亮动听的歌声:
大理苍山高又高,我的小妹睡半腰;
一天一天消瘦掉,瞧着真心焦。
心中有事你不说,是红是白谁知晓;
化作山间行行泪,独自响滔滔。
唱歌的是“下棚村一位姓王的小伙子。他家里很穷,一年四季都靠上山砍柴度日。那次,本主女儿由妈妈带着上小鸡山拜佛,在大山里迷了路...幸好碰到这位好心的小伙子,他一 只手攀着从悬岩上垂吊下来的青藤,一只手搀扶着她们母女俩.....
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也是在这个地方,本主的女儿和那砍柴的小伙子肩并着肩地坐在大榕树下,对着明月,悄悄地订下了终身......
姑娘一阵高兴,轻轻地拍了两下巴掌。才听河对岸也轻轻地响了两下巴掌,就见一条黑影“扑通扑通”地趟着小河过来了。
他俩走,天上的月亮陪着走;他俩停,天上的月亮也跟着停了下来。
砍柴的小伙子听本主的女儿一五一十地讲完了白天发生的事,气得拳头捏得“咯咯”地响。他说:“我要去找温水那小子评评理!不是小偷,就不兴撬人家的墙角。而你和我...
姑娘劝说道:“性急吃不得热稀饭,我横直是你的人了....跟那样的人,能评得出什么理!”
姑娘和小伙子肩并肩地沿着小河走着,月亮早就已经偏西了。夜风一阵更比一阵冷,可他们却谁也没有想到要回家。
他狠狠地揪着女儿的头发,鼓大着两眼粗声训斥着,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下。任凭老伴劝说和求情,他都装作没有听见。
他把女儿推入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房子,锁上一把五斤五两重的大铁锁,然后才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冲着他的老伴说:“女儿成了一匹没有笼头的马,都怪你背着我将她娇惯成了这般样子!”
“牛吃菠萝菜,各有心中爱....”老伴不服气地为女儿辩解道:“那次我们朝拜小鸡山回来,我就曾对你讲过,下棚村那个靠砍柴度日的小伙子多好啊!再说...”
“好、好、好!有多好?能够好到天上去!”本主不耐烦地打断了老伴的话,粗声恶气地责怪道:“我敲着木鱼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我们白族人家的本主是本境之主,虽然也食人间烟火,却一半通仙,一半似神。我们的女儿,是万万不能与民间男子相通的。'
本主的老伴好像懂了,又像没有听懂,木头人似地在那里久久地坐着。
本主的女儿被锁在那黑屋子里,尽管本主每日三回九转地去规劝,但吃的端去她不吃,喝的端去她不喝。本主掌着红烛去探望,才三天三夜,就见她愁眉紧锁,瘦得像初四初五晚上天边的弯月。本主急忙托人带信到温水村去,第七天头上,便用青藤和黄麻将女儿捆绑.上轿,吹吹打打将她嫁到温水村去了。
下棚村砍柴的小伙子夜夜隔河吹笛,都不见大榕树下心爱的影子。他白天虽然照样上山砍柴,心里却无时不在念着本主的女儿。他气得用脚跺地,跺得青山晃荡。如果有钵头口粗的树拦住了去路,他一砍刀过去,就脆生生的砍断了。
许长村本主的女儿嫁到温水村去,在七七四十九天头上,天都快黑了,本主的女儿还披头散发地从温水村赶了回来。
她说:“我到了温水村本主家,一天到晚侍候着比雷公更凶的
公公和比电母更恶的婆婆。稍不如意,就舀来滚烫的开水浇泼在身上。”
本主独自坐着,一声也不吭,妈妈望着女儿一身的伤痕,心里虽然火辣辣的疼,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女儿一边流泪一边诉说着:“黑更半夜的,她家要我上山去捡六六三十六挑干牛粪,每天都要在天亮明以前,烧热那股从山肚子里淌出来的温水.....”
母亲劝道:“好嘛, 那股热水常年四季供给人洗用,你没有白辛苦,天天都有人对着它烧香磕头的呢!"
“上坡茅草戳眼睛,下坡石子打脚后跟。三星不偏就爬起,起迟一点也不行。”
“公婆就是父母亲,你嫁到婆家去,就该听公婆的使唤嘛!”“水烧烫了要挨打,水不够热要挨.....唉,囡在那边是眼泪泡饭过日子呀!”
“唉,天下媳妇,哪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呢!往后嘛,水太烫,就挑上两挑冷水加上;水不够热,你就再凑上两把松毛....”
“我过不来那份日子,常常站在山头上远远地望着你们这边的灯火落.....”
“你想我们,出门进门,你就多朝我们这边望望吧!" “只.....”.“只是哪样?”
“我一往许长这边望,我那背时姑爷,就说我是想下棚那个砍柴的大哥。我一-往这边望,就被他揪着头发抓去,就少不了一顿脚踢拳打....
“唉~”撩起女儿的衣袖,见那遍体伤痕,母亲抖着两手,无话可答了。
女儿抽噎着,喊了一声爹,又喊了一声妈,双膝跪地央求道:“你们,你们该为女儿我作主呀!”
许长村本主一直是默默地坐着,皱着眉头,捻着胡须。他见女儿跪在自己跟前,便慢慢地牵起她的手,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白
族人家的.....本主虽食人间烟火,却一半通仙,一半似神,深得万民....敬重....你、你们这样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这成什么体统呢?”
母亲也劝道:“女儿,忍着点,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女儿-手拉着爹、-手拉着妈,两行泪像两股流不尽的苦泉水在汨汨地流淌着。她哭着大声道:“你们应该为我争气。如果你们不能为我争气,当初又为何把女儿生下来呢? ..
说完,她抱着母亲“鸣呜”地放声痛哭了起来。她哭得很凄惨,连老天也不知不觉地被她哭黑了....
这故事,是祥云县禾甸区许长乡、温水、下棚等村的白族老大爹和老大妈们讲的。老年妇女们讲得很细心,也常动感情。她们说,在过去,有人把这个故事编成长歌一夜一夜地唱,唱得那些“在丈夫和公婆手里过不出日子来的媳妇们”不住地流泪。
曾经费了许多功夫搜集,故事却只能讲到这里。至于本主的女儿的下落,民间倒有三种说法:
一种说法,她实在经受不了丈夫和公婆的虐待,求得了爹妈的同情和支持,和温水村本主的儿子一刀两断,再也没回从山肚子里淌出来一股热水的温水村去了。理由是,过去和现在重修的许长村本主庙里,不仅供奉着慈眉善眼的本主夫妇,也供奉着他们那面目清秀,愁绪满腹的女儿。
还有一种说法是,本主的女儿被爹妈强行送回到了温水村,一直是忍气吞声地在折磨中过日子。许长村的老老少少说,虽然如此,她对许长村的人依然很有感情。许长村的人去温水村洗澡,水特别的烫人。回家的路上,大家都默默地谁也不敢说话。要是本主的女儿听出是许长村人的口音,一定会兴起狂风暴雨,留你在温水村住上一夜,以便向来自家乡的亲人们倾诉她的思念和满腔苦情.....
但愿此生
黑夜爱上明亮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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