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的没落 2 :塞维鲁的新政
常思勇 感悟常识 今天
皇位争夺战的序幕
尤利安努斯以竞价买得皇位,虽然在近卫军的保驾之下登基,但罗马民众莫不痛恨,人人义愤填膺。公众的不满情绪很快由中央传播到边疆。不列颠、叙利亚和伊利里亚的军队,哀悼佩尔蒂纳克斯的惨死,他们不是曾与他共事,就是在他的指挥下完成过征伐任务。他们接到近卫军将皇位公然拍卖的信息,无不感到惊讶和愤慨,或许也有些妒忌,因此坚决不同意这桩无耻的买卖。这场兵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也获得全军的一致赞成,这固然可致尤利安努斯于死地,但同时也破坏了国家的和平。尤其是各军的将领,像是克劳狄乌斯·阿尔比努斯、佩西尼乌斯·尼格尔和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渴望夺取皇位之心,远较替佩尔蒂纳克斯复仇之心更为急切。他们之间的实力大致旗鼓相当,每人统率3个军团以及大量协防军部队,虽然性格各有不同,但都是能征善战的军人。
克劳狄乌斯·阿尔比努斯担任不列颠的总督,是古老共和国显赫贵族世家的后裔,身世远较两位对手占优势。阿尔比努斯率领的不列颠军团,军队数量不少,战力也很强,只是军纪较差一点。现在他公开反对尤利安努斯的篡夺行为,他的兵团士兵也非常拥戴和支持。
佩西尼乌斯·尼格尔完全靠自己的努力,以一介寒门之身,爬升到叙利亚总督。这个职缺获利极丰且地居要冲,使他在内战时有登上帝座的希望。他虽是优秀将领,但绝不是塞维鲁的对手,因此只能屈居第二把交椅。尼格尔深得帝国东部军人的尊敬及民众的爱戴,严格的军纪使士兵在作战时奋不顾身,平时也能服从命令,秋毫无犯。柔弱的叙利亚人对其温和与坚定的施政作风感到满意,更喜欢他带着和蔼可亲的态度,参加他们举办的丰盛宴会。谋害佩尔蒂纳克斯的消息很快传到安条克,亚细亚人希望尼格尔能穿上紫袍登基,为先帝报仇雪耻。东部边疆的军团全都支持他,从埃塞俄比亚边境到亚得里亚海岸,这些繁荣富裕而缺乏武备的行省,也乐于听从他的命令。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以东的国王,以宣誓效忠和提供协助的方式来祝贺他当选皇帝。尼格尔心理上虽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运道,但自认只有他继任,才能避免争执,不会爆发内战,完全忽略了应该乘势抓住的机会。他没有与拥有罗马最强大军队的西方势力展开积极谈判,他也没有及时挥军即刻出现在翘首以盼他到来的意大利和罗马。尼格尔在安条克悠闲度日,谁知良机不再,塞维鲁果决的行动使他追悔莫及。
位于多瑙河和亚得里亚海之间的潘诺尼亚和达尔马提亚,是罗马费尽千辛万苦最后才征服的国家。这些已归顺的人民,还有邻近尚未征服的蛮族,甚至连同那些混血的部落,或许是水土和气候之故,都是些体型壮硕、有着凶狠残暴的天性的人,这就给驻防在多瑙河沿岸的军团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新兵。他们经常与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作战,最强大英勇部队的名誉可谓受之无愧。驻扎在潘诺尼亚的军队这时受阿非利加人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指挥,他以一介平民的身份逐渐爬升,能够掩藏雄心大志,不会因为欢乐的诱惑,以及对危险的恐惧和人性的弱点而改变稳健的作风和企图。在得到佩尔蒂纳克斯被谋害的消息以后,他马上集合部队,很生动地详述近卫军的罪恶、傲慢和懦弱,鼓励军团起兵报仇,他答应给每个士兵的犒赏,比尤利安努斯用贿赂的手段购买帝国的价值高了一倍。
塞维鲁进军罗马
塞维鲁决定角逐帝位之后,马上主动争取,先拉拢同样称帝的阿尓比努斯。塞维鲁派遣心腹赶到里昂,向阿尓比努斯建议,即塞维鲁愿意把“恺撒”的称号送给对方,他以奥古斯都的身份与阿尔比努斯共同统治。阿尔比努斯接受了这个建议,5月,塞维鲁率领2个军团立即挥军南下奔向罗马。
皇帝尤利安努斯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不过他手里没有直属的军团,因而手段有限。他首先要求元老院表决,宣判塞维鲁为“国家公敌”。在近卫军团方面,他通过长官莱塔斯在那不勒斯近郊米塞诺军港征召海军和划桨手,确立起迎击态势。
可是,元老院议员们已经掩饰不住他们的动摇态度,近卫军团内部也并未就迎击一事达成一致,不管是议员还是近卫军团士兵,都对塞维鲁的进军神速感到不知所措。
面对迅速进入意大利本土的塞维鲁,拉韦纳基地的海军首先背叛了尤利安努斯。面向亚得里亚海的则是拉韦纳军港,其驻军负责管辖地中海的东半部分,这一叛变等于为敌军打开了通往首都的大门。尤利安努斯得知这一消息后吓得面色苍白,深感焦虑的尤利安努斯认为,自己至少要取得民众的支持,于是就将人们深恶痛绝的近卫军团长官莱塔斯抓住斩首了。但这样做的后果只是令近卫军团更加疏远皇帝。
最后尤利安努斯决定派遣几名元老院议员做使节,带着任命塞维鲁为共治皇帝的信函,前往敌方。可是塞维鲁没有对这一信函作出回应,只是继续进军。
塞维鲁胜券在握,但是近卫军处于困兽之境,难免引起流血冲突,所以他在首都的使者向近卫军提出保证,只要交出一无是处的皇帝和谋弑佩尔蒂纳克斯的罪犯,接受胜利者公正的审判,他就不会将此一令人悲痛的事件视为团体行为。近卫军的反抗只是情绪性的固执,毫无忠诚可言,欣然接受简单的条件,抓住大部分凶手,通知元老院不再为保护尤利安努斯而战。执政官召开会议,一致通过塞维鲁为合法的皇帝,敕令封佩尔蒂纳克斯为神祇以为荣耀,宣布尤利安努斯的退位并判处其死刑。尤利安努斯被私下带到宫殿的浴场,像一般罪犯那样被斩首(公元193年6月2日)。离他花费巨款买到帝位,到岌岌可危的政权垮台为止,只过去了66天而已。
塞维鲁进入首都的过程极为平和,兵不血刃,近卫军团没有经过战斗便投降了。塞维鲁要求近卫军团的士兵们放下武器,身着礼服,全部走出营区,向自己表示臣服。于是近卫军团身着华丽的甲胄,手持象征和平的橄榄枝,来到塞维鲁及其部下面前。突然,他们发现自己被全副武装的军团兵包围了。军团兵命令惊慌失措的近卫军团士兵脱下礼仪用的甲胄。当近卫军团士兵卸下盔甲,只剩短衣时,塞维鲁高声宣布:“我命令你们离开首都,如果我在首都100马里的范围内发现你们,格杀勿论!”
塞维鲁击败敌手一统天下
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评论塞维鲁击败敌手一统天下时指出,谎言欺诈和虚伪作假被运用到政治领域,虽然会损害到个人的尊严和信用,但不像在私人交往时,被视为无耻和堕落的行为。所以,政治家往往以政治策略的名义,放任骗术诡计和伪装掩饰大行其道。塞维鲁所运用的策略也如是,他为了出卖你而事先给予承诺,为了毁灭你而事先多方奉承,虽然有时也会受到誓词和条款的制约,但是利害关系远比良知品德更为重要,必要时更不受任何责任义务的束缚。
若塞维鲁两位竞争者阿尔比努斯和尼格尔,因为共同的危险而能相互合作,毫不迟疑地向前挺进,则塞维鲁可能会在他们的合力攻击下溃散。即使他们只是基于各自的立场,用各自所属部队同时向他发起攻击,内战也会拖很久,成败也未可知。但他们却在塞维鲁高明的战略和武力下,受骗于暂时的合约而感到安心,最终在塞维鲁迅速的行动中被各个击灭,轻易成为战争的牺牲者。
塞维鲁害怕尼格尔的声誉和实力,所以先向他进军。塞维鲁既没有发布宣战的告示,也根本不提对手的名字,只是向元老院和人民表示,他意图整饬东方各行省。他在私下称尼格尔是他的老朋友和指定继承人,表现极为亲切,且大力赞扬他要替佩尔蒂纳克斯报仇的义举,认为惩罚卑鄙的篡位者是每位罗马将领应尽的责任。同时他也让尼格尔了解,拥兵自重抗拒元老院承认的合法的皇帝,本身就是罪行。尼格尔的儿子和其他东方行省总督的儿女,都被他拘留在罗马当作人质,当作父亲忠诚的保证。只要尼格尔的实力仍旧令人敬畏,他便会将尼格尔的儿女视为自己的子弟一样,让他们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照顾。但他们不久也随着父亲的覆亡,在公众同情的眼光下,先是被放逐,后来被处死。
塞维鲁在全力投入东方的战争时,非常担忧的是不列颠总督阿尔比努斯会越过阿尔卑斯山,进而据有后防空虚的帝国,挟着元老院的权力和西方的军队,阻止他班师回朝。然而,阿尔比努斯在长达3年的时间里在里昂按兵不动。或许他把塞维鲁关于共治皇帝的话当真了?或者年届花甲的他真的满足于“共治皇帝”,只要塞维鲁将高卢、不列颠以及西班牙划归他统治,他就停止脚步吗?等到塞维鲁与尼格尔竞争的胜败揭晓时,塞维鲁对阿尔比努斯还是保持很恭敬的态度,甚至在通知他已战胜尼格尔的信函中,还称呼阿尔比努斯是亲密的兄弟和治理帝国的伙伴。塞维鲁的妻子朱丽亚和儿女也致上对阿尔比努斯诚挚的敬意。等到塞维鲁完成了对帝国东方的征伐、亲自率领着一支身经百战的常胜军瞄准了西方,阿尔比努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吉本认为,塞维鲁是一位优秀的战术家,在战术运用上不仅匠心独运而且别具慧眼,所以比起他的两位对手更占优势,对抗尼格尔和阿尔比努斯的两场内战,整个过程和结局几乎相同。尼格尔和阿尔比努斯逃离战场被逮捕后处死,拿着生命来作为赢取帝国的赌注,就会有这种下场。塞维鲁不可能傲慢自大到会容忍敌手以平民的身份活下去。
塞维鲁的新政
吉本认为,专制君主的真正利益在于符合国家整体的利益,要把臣民的数量、财产、秩序和安全视为最重要的基础,这样才能凸显君主真正伟大之处。当上皇帝的塞维鲁自然把罗马帝国视为他的资财,在司法方面,皇帝的判决一般都能做到详察、明理和公正,即使有时会稍稍偏离公平的原则,通常也是为了帮助穷苦和受压迫的人民。他这样的做法与其说是基于人道的情感作用,还不如说是专制的自然趋向,使得权贵和豪门收敛骄纵的气焰,将所有的臣民降到绝对隶属的同一标准。他兴建公共纪念物和壮观的剧场完全不惜工本,而且经常发放大量粮食和谷物,这些都是获得罗马人民爱戴的有效手段。罗马的军威也因皇帝崇尚武德和战无不胜而恢复原有的名声。
虽然内战的创伤好像已经完全痊愈,专制政体的关键所在仍藏匿着致命的毒药。这是因为即使塞维鲁文武兼备,还是无法控制武功辉煌的军团那种骄纵傲慢的气焰。塞维鲁基于感激的心情,也或许是对军团士兵的善意,推动进行了军事改革。首先是上调年薪,提高军团兵的待遇。其次,赋予全体军团兵戴黄金戒指的权利,以提高军团兵的社会地位。因为在罗马时代,戒指不仅是手饰,更是一种表明一个人身份地位的印鉴。第三,即使是普通士兵,只要有能力或取得了某项成绩,就可以打开通往百人队队长或骑兵的道路。第四,军团兵可以结婚。第五,重组近卫军团并将人数增加4倍,募兵范围从原来都在意大利征召,延伸到马其顿、诺里库姆和西班牙,规定所有边疆的军团,挑选最为健壮、勇敢和忠诚的士兵,到近卫军来服役,当作一种荣誉和奖励。
然而,正如恺撒曾经说过的:“很多事情尽管结果很糟糕,但是当初的意图都是好的,也是充满善意的。”塞维鲁军事改革的结果也是如此,虚荣的士兵以讲究戴金戒指作为装饰,获准携带家眷无所事事地住在军营之中,助长了懒散成性的风气。他给他们史无前例地加薪,以致让士兵养成动辄就要求奖赏的习性,在执行危险的任务或参加公开的庆典时,均要求额外的赏赐。军队因胜利而得意忘形,因奢华而萎靡衰弱,也因为要担任危险的工作而享受特权,过着高于人民一般水平的生活;长此以往,士兵便无法忍受军务的辛劳,不愿接受国法的约束,更不耐烦成为守本分的部属。各级军官要用极度挥霍和无限奢侈来维持阶级的优越。特别是近卫军统领改革后由最初只是卫队的队长,现在不仅统率大军,还握有财政和司法的大权,在各行政部门,他代表皇帝本人并行使皇帝的权力,这样一来,政府就堕落成为军事独裁政治机构。
历代皇帝对于元老院不论是真诚尊敬,还是表面应付,都能细心呵护奥古斯都建立的文官体制,以彰显君王的德行和睿智。但塞维鲁即位后,因为他年轻时在军营中即接受绝对服从的训练,壮年又习惯于军事指挥的专制独裁,因此他那刚愎而倔强的个性,不可能发现或者难以承认在皇帝和军队之间保持一个缓冲的力量,即使是拿来摆样子,也还是大有好处的。
塞维鲁在位期间,罗马人享受其强势治理下的和平与光荣,也就原谅了因他而引起的残酷和暴虐。但后代子孙却不得不承受由他主导制定推动的恶法和特例所带来的致使罗马帝国走向衰亡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