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赵绍文：望断秋雁采野菊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54】

望断秋雁采野菊

河南博爱       赵绍文

早就听说，用山里的野菊花作茶饮，可以舒肝明目，清火祛毒。一次从山上游玩下来，我专门采了几束野菊花，回家后把花朵摘下来，泡了杯菊茶，谁知一饮，苦得要命。便感叹道:“这菊花茶饮不得！”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到朋友老李家闲玩。老李说:“老弟，尝尝我这菊花茶吧。”

“是野菊吧？野菊茶可是很苦的。”

老李说:“你尝一下就知道了。”

我才待打开茶杯盖子，一股清香袅袅升起。呷了一口，那种满满的香爽直袭心脾。我便向老李讨教这野菊茶的制作秘笈，老李告诉我:“野菊花从田野里采来后，需要炮制一下去掉苦味，即把所采的花朵、花苞用水冲冼一下，然后控干水分，入笼蒸上三五分钟，放在阴凉地方晾干，才能作茶饮。”今个算是走运，困扰我多年的难题，没付一分钱转让费，在老李这里解决了。

就这样，在老李的理论指导下，我每年都要上山观赏、采摘野菊花。野菊花的盛花期在重阳节前后十天。进得山来，最盈眼的当数野菊花那一抺金黄了。道路旁，田野边，山坡上，悬崖峭壁的山石中，到处都有野菊花的身影。细细碎碎的花瓣，星星点点的花朵，蓬蓬丛丛的花枝，在山野间静静地开放着，花开花谢，自娛自乐。浓浓的花香，引来忙碌的蜜蜂、翩跹的蝴蝶和观赏的游人，为宁静的山村增添了一些难得的喧嚣。

顺着村边的地路行走，一簇簇野菊花会与你形影相随、结伴而行，尽管已过寒露，天气转冷，各种草木已显枯萎，但野菊花却独领风骚、愈显峥嵘。墨绿色的叶子，细弱的身姿展示着一种坚劲，在风霜中昂首挺立；其株分多枝，枝托细柄，蕾花纷呈，淡黄色的花瓣中，镶嵌着一轮橙黄色的花盘，酷似浓缩版的向日葵，娇小、精致、美观。掐一枝端祥欣赏，那种清香入骨提神，令人心舒气畅。

站在村外的坡岭上，放眼望去，一抺抹、一片片的野菊花，像飘挂在群山间的金色彩带，在赭褐色的田地、色彩斑驳的草木间异常夺目。在山野这个大宝库里，釆摘野菊花是手到其拿的事。你可以一个花儿一个花儿摘着采，也可以手持剪刀握住一束花儿剪。任你拿着一个、十个以至更多的布兜儿，都可采得滿满的，想采多少采多少，采多少都能让你满足。采得花来，炮制野菊茶、品饮野菊茗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过程。把一枚枚野菊花从纤细枝柄上摘下来，对人的耐性也是一个考验，看着竹笸箩里小巧玲珑、金粟子一样被捡摘下来的花儿，心里也格外惬意、满足。然后经淘洗、蒸晾等程序，野菊花收缩成了绿豆粒大小的翡翠珠儿，握在手里异常净洁、干爽，煞是喜人。我们这里饮用的是南水北调丹江口水库的水，用这种清澈、甘甜的开水，沏一杯野菊茶，看着一粒粒淡青裹黄的茶豆，慢慢舒展开来，扇动着金色的翅膀，徐徐上升，绽放于茶面，一种沐日月之精华、向阳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人愉悦、欣慰不已。

我在想，春花虽艳，姹紫嫣红，却芸花一现，芳菲易逝；野菊花虽朴，不争不宠，却自矜自重，笑在最后；其花头虽小，渺不起眼，却胸怀博大，香气溢远。野菊花心静于水，流深不语，却给深秋带来生机，展生命一种坚强；其身姿纤弱，经风历霜，却傲骨凛然，虽死抱香。野菊花真乃花中真君子也！

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吟咏野菊的诗词很多。他们以花喻人，以花诲人，托菊言志，借景寄情，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如唐.王建的《野菊》诗，“晚艳出荒篱，冷香著秋水。忆向山中见，伴蛩石壁里。”诗人通过铺写“晚艳”、“秋水”的画面，突出了野菊光彩夺目的艳丽容颜，渲染了野菊清纯无邪、冰清玉洁的姿质，赞颂了野菊孤标独显的高风亮节和忍寂耐寒、矢志不移的强者形象。

宋.杨万里在其《野菊》诗里写道:“未与骚人当糗粮，况随流俗作重阳。政缘在野有幽色，肯为无人减妙香。”其笔下的野菊不逢迎风雅，不随流俗，乐居旷野，在无人看重的情况下，幽然自若，不慕赏识，依然散发幽香。颂扬的是野菊甘于寂寞、不邀宠争光、别有风采的精神气质。

宋.元稹的咏菊诗更能体现野菊的志趣和情怀。，“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诗人以陶家之菊作铺垫，从侧面烘托了野菊的美妙灵动、意趣盎然，赞叹其历尽寒冷最后凋零的不凡品格和高洁操守，咏怀喻志，颇有深意。

自古以来，国人都有重阳节登高采菊、思亲怀故的习俗。天高云淡，鸿雁南飞，澄怀极目，舒展情怀。或遍插茱萸，访友叙旧；或念天地之悠，叹人生之杳；或览山川沧浪，抒机杼豪情。面对满目的野菊，赏菊、品菊，更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在这方面，陶渊明的采菊诗，意境高远，深蕴哲理，更上层楼。其诗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籬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公把采菊与生活结合得浑然一体，表现一种新的人生观和自然观，强调人和自然的统一，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诣。尤其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名句，所表达的“静穆”和“淡远”，可谓天人合一的皇冠之珠，其告诫世人:完美的生命形态，只有复归自然才能求得。这和我们今天所倡导并实践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低碳生活，绿色生活是一脉相承的。

由此，我们不难领悟:采菊，只是收获闲适和情趣，接受大自然的些许馈赠；赏菊，则是回归自然的一种精神沐浴和更高层次享受；品菊，才是真切品味生活，告许自己什么样的生活最有意义、最有品味、最健康文明。这使我想起几年前在本县寨豁乡山区，一个叫南田园的村庄采菊时写的一首拙诗，即:秋高云丝闲，采菊南田园。山崖坡岭岗，金黄醒人眼。花小不张扬，蕊稠溢香远。人醉黄花地，雁啼红叶天。足踏赭畲上，歌吟丹水涧。天地有真情，明年我还来。

这样一个令人身心澄明，灵魂得以栖居的好地方、大境界，谁能舍得？我一定还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