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一甲子，浓浓母子情

母亲陪我度过了60年

长亭外古道边 群星

2017年对于我，是一个及其特殊的年份。到9月底，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将整整生活了一个甲子。母亲是在30岁那年生的我，到11月底，她就该过90岁生日了。然而，这两个生日都还没到，母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和缅怀。
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个世代书香的家庭。所以，她的名字就叫“世香”。她是1949年9月到工作单位报到的。后来填表时与单位商定，就写10月1日，既好记忆又有意义。几十年后的一个政策，这十几天时间就决定了一个人是离休还是退休。因为当时的证明人已经不在了，母亲就没有为离休身份再做更多的努力。
虽然母亲对个人待遇是非常淡定的，但对工作确是极为认真、一丝不苟的。她一生在工作岗位上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教书。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有很多次一觉醒来时，母亲还在台灯下批改学生作业。几十年来，即使发着高烧，她也没有耽误过一节课。在退休前的几年，她一直在教高考班。她们班的高考语文成绩一直在区里名列前茅。在我的记忆中，曾经有许多学生来看望过她，但除了贺卡明信片，她从没有收过学生一次礼，更没有托学生办过一件事。而自她退休以后，就婉拒了几乎所有的学生探望。
她教的最后一届学生中，有一位姓赵的同学与我互加了微信，以便了解老师的情况，也让老师了解她的情况。前不久我告诉她母亲去世的消息后，早已在四中任教并做了备课组长的赵同学写了一篇悼文。文章回忆说，听母亲讲课是一种享受，因为她的课总是内容丰富，总是充满激情。母亲的当堂作文练习，使他们在提高短时间内的写作能力方面获益匪浅。赵同学记得，即使第二天一早又有课，母亲也会按时发回头天的作文或其他作业，每个人的本上都会有详细的红笔写下的评语。特殊时期，母亲为了按时上课，曾经一大早从北三环走到东华门。

一排左四是我的母亲

母亲生下我以后，得了严重的乳腺炎、动了手术，我成了60年前的独生子。因此，我便提早享受了一个母亲的全部母爱。而父亲是新中国第一届石油炼制专业的大学毕业生，他的一生走遍了祖国的各大油田，所以一个三口之家更多的时候则变成了二人世界。悠悠一甲子，漫漫六十年。母亲不仅是抚养我、呵护我的慈母，更是我的良师益友和精神支柱。任何困难挫折，向母亲诉说、得到她的开导和鼓励后，我很快便会放下包袱、轻松前行 。

大学毕业来到新的工作单位，每天上班都要斜穿半个北京城。冬天常常是黑着去黑着回。母亲就根据窗外公交车启动的声音，判断我何时上车、何时到达单位。到了晚上，她又早早守候在窗口等着我归来，并提前为我把门打开。但因为高度近视，她常常看错人。有一次，她说“看见一个穿风衣的，以为是你，开着门等了半天”。此后我每次归来，都要冲着窗口挥一挥手，以便让母亲知道“我回来啦”！

漫长的一个甲子，漂亮端庄、充满朝气的母亲渐渐地变成了弯腰驼背、步履迟缓的耄耋老人。但她始终力所能及地为我做着她认为应该做的一切。自从我被戴上血压高的帽子后，生菜、芹菜、山楂片就成了母亲为我准备的最常见的食品。每次归家，桌上常有洗净凉拌的生菜、芹菜和煮开又晾凉的山楂水。近年来，母亲不能到商场采购了。但我每次约好时间回家，她一定会为我沏好茶、备好凉开水、并熬好一锅粥，然后坐在门厅的简易单人沙发上等着我归来。

我深深地爱着我的母亲，我也努力为她做着我认为应该做的一切。50年前，我就搀扶着罹患椎间盘脱出的母亲，花40分钟时间，走到只有200米远的诊所打针。近两年，我为母亲收拾了居住30年没有装修过的70米老房；走遍京城老字号，为母亲买来了菜窝头、枣窝头、炸豆腐、炸丸子、肉夹馍、糊塌子以及炒肝等她爱吃的小吃。在家为她剪发，出门带她修脚。虽然视力明显下降，但她还是坚持浏览每周的广播电视报和晚报。所以每次回家，我都要带回她爱看的几份报纸。虽然基本不看电视了，但有老电影演员和京剧演员的节目，我总会陪着她边看边讲解。而母亲去世前的几个月，每次归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她一起边喝茶边聊天。这成为对我而言，时间最近、最温馨的幸福时光及温暖记忆。
母亲曾经和街坊说，“他爸爸病了六七年，把他累得满头白发，我不能再拖累他”。所以，母亲坚持锻炼，坚持自理，坚持不用拐杖，努力不增加我的负担。虽然我已把归家的频率提高到每周两至三次，虽然每天的电话雷打不动，但母亲还是在正常接听我电话四个小时之后倒下了。在她生命的最后两个星期中，在短暂的头脑略显清醒时，她仍想起我有一个社会活动不能不去。
我挚爱的母亲离开我已经一百多天了。我依然习惯把她爱看的电视报和晚报单独码放。我依然按照以往的频率，回到那个我们共同生活多年的温暖的家。每次乘公交车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每次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的瞬间，我都盼望母亲依然坐在那张简易沙发上鼓掌欢迎我的到来，而此前经历的一切一切不过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已。母亲虽然真的离开了我，但我已经无数次在心里对她说：妈，你永远与我同在！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做你的儿子！
（载于2017年8月17日《北京广播电视报》）

鼓楼脚下生命的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