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南金泉《老宅》(12)
文/南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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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天,刚拂晓。
张可云起床了。她站在床前,注目一会儿熟睡的女儿,终不忍心叫醒她。于是,自己先去洗漱一番。洪敏的母亲一大早起来熬粥。虽然老人家常年跟女儿家生活一块,家中有这样聪慧的老人,确实是自家的一份福分。当然,洪敏是不愿意母亲居住于妹妹之屋下,但他也劝不动母亲的那点固执,加上阿菊过去怨恨婆婆不管教儿子的操守,小两口的感情出现裂缝全然是长辈的偏袒造成,自然婆媳的情分也就淡薄。尽管洪敏做儿子的孝道无懈可击,毕竟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斗,火药味不烈,其口水之烦恼,多半是夹层里的男人求死不能求生不足的败絮之事。所以,母亲暂避妹妹家的理由,即便是讲不通,也是洪家无可奈何之下,最好的选择。洪家老太太的另一个不可告人且无法回避的现实,便是张可云的女儿降生;洪妈妈不但允诺收留张可云为继女,而且暗暗发誓将全力保护自己的小孙女深感是一件义不容辞的天大之份,谁也无可动摇。说实话,她最最担心这个流淌着洪家血脉的小生命,不可由于自己的无睹而荒废前景,落下无依无靠的地步,甚至沦落于弃儿。倘若发生这样的境况,百年之后的她如何向洪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于是,老人家自告奋勇地承担抚养婴儿的责任。这点担当,张可云一辈子感激她!
“妈,你起床了?”可云看见洪妈妈独自一人坐在厨房里发呆,便走过去问候。
洪妈妈被之一惊觉,表情恍惚一下子。继而笑道:“我在想小敏昨晚上的那些话。这孩子这么天真……”
小敏,张可云的女儿。
“小敏,好会讲话的小孩。昨晚跟我在被窝里讲故事给我听。”可云对女儿的活泼之情连连赞道。
“你今天准备带她去玩?”
张可云走近她,道:“妈,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她……”想到这些苦难的经历,可云在洪妈妈面前潸然泪下。老太太的这份情义,是她终生不忘的羁绊;每每忆起当年的情境,可云都会控制不住情绪,洒下热泪。
“别哭别哭!慢慢来,什么困难都会过去。阿云,我心疼你。心疼!洪家没有福气……你,不怨恨我们?”洪妈妈拉住可云的手说。
张可云的一颗泪珠滑下,洪家太太窥见,便伸手去拭,拭了又拭的泪花在她的脸颊里莹润。
张可云徐徐蹲下,依偎于洪妈妈怀中,热泪已止不住奔涌而出。这些年的落荒逃命,她依然打拼,从未畏惧,哪怕退缩半步;唯独在洪妈妈的跟前,她乖巧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女儿,回娘家一般倒尽苦水泼洒清泪。
洪妈妈继续说:“小敏偷偷告诉我,二娘对我特别特别好,买东西给小哥一份,给我好多好多。不像大娘,人人都是一样多呢!”她停顿一下,说话的声音有点噎住的样子。稍后,她接道,“我说,二娘对小敏好是应该的!小敏很欣慰,蹦蹦跳跳又去找你了。这孩子,有血缘……就是有血缘,谁能说分离能分离吗?”
“我爱小敏!可惜太小了。要不然我会忍不住告诉她,我是她亲生母亲!”可云站起来,擦干泪水说。
“阿云,放心吧!我一定让你们母女相认,让你们团聚。这世上,哪能割舍亲情呢?我老太婆决不护短,知道什么是人情。”
张可云听后,心里无比高兴。嗯了一声,退出厨房间,回到卧室。
这时候,女儿起床了。她跑到院子里,与洪妹家的小哥哥一起在咕噜什么。
可云站在里屋的窗口,往外张望一览无遗。她正在踌躇,欲想走出去之间;洪家的妹妹捷足先登,她已俯身和孩子们一道。可云见后,想起要带小敏远游,不妨小哥哥也去,孩子们有个伴多好?这样一想,便跨出门槛。
“洪妹,早!”张可云走近她们,“今天,我想带孩子们出去玩一下。”
洪妹闻之,站立起来。她有点犹豫不决的样儿,回道:“他爸爸会反对!”洪妹指着自家的小孩说,“他……这学期考不好,正聘个家教,哪敢耽误?”
小敏一听,耷拉了一对大耳朵。小哥哥反而嘻嘻哈哈笑了笑,一脸的稚气。
洪妹与张可云寒喧了一阵。洪妹的手机响了,她接话。之后,告诉张可云,家教聘请的假期大学生果然真卖力,这么早就预约上门。随即,拉着小哥哥洗漱去。
张可云与小敏被母子俩冷落于庭院里。可云细心地观察女儿的举动;见她怔怔地目送小哥哥踏入门槛,背影消失于门后,才垂落眉帘。
“小哥哥为什么不能玩耍呢?”可云低声问道。
小敏昂头,看着可云嚅道:“他懒,没做好作业。我才不会像他!”说完,哼了一声拉住妈妈的手往里屋走。
可云心里曖味的很,但也格外表现淡定。看见女儿这番表述,做母亲自然是无尚欣喜!
“去,叫大娘吃早餐。奶奶早点准备了香脆油条,还有你爱吃的豆腐。白米粥,香喷喷,二娘看了,都快要馋死我了。”可云叫小敏去喊人。
女儿歪着脖子,侧脸。看可云,一双希冀的目光,在妈妈的眼睛里,是多么的有梦幻的奇景;仿佛一个奇葩的茁壮成长,风骨亦然是那样的迷人!
小敏点点头,放开妈妈的手,走前去。临近那扇大门口,她一只小细腿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双手扶着门框,一个转身面对可云,笑得很灿烂;然后,另一只细长细长的后腿,从门槛上跨越过去,踩到地面的时候,边喊边跑去。张可云一直目不转睛地望去,这情景叫她揪了一把心。
“妈,洪妹那边的门槛特别的高。”可云,回到厨房间,对洪妈妈发牢骚。
洪太太说:“当时地势低,怕淹着。农村人盖点房子不容易,多是想节省节省吧!”
“小敏要扶着门框才好跨越。”
“我懒得去那边!”洪家老太太颇有怨言,接道,“我给她钱,说好垫层地面,女婿不依。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以后,地面铺地砖会高出十来公分厚度来。这样就好了。”
张可云搭话:“这也用不了多少钱啊?”
洪妈妈叹了一息,说:“女婿在水泥厂,效益越来越差。听说,听说得废弃……什么,什么环保不达标什么的。反正干不长。前几天,洪妹跟我念叨,以后怎么办?嗨,也只有我这个女儿,不知道像谁?胆量这么小,老是担心丈夫养不了她似的。唉!”
“一个家庭,开销蛮大的。妈,要不然我每月再增加一点。你看怎样?”可云提出资助的办法。的确,洪妹有困难;而这点钱对于张可云来说,如是九牛一毛。
洪妈妈不依不饶。最后说:“放心,我的棺材本还在,只要这家里需要,我还会不帮吗?再说,你以后……闺女呀!应该有个窝才对。是不是这样说法?”
“小敏还小嘛,将来会考虑。”可云回道。
洪妈妈把粥盛好,歇下手,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女儿带走?”
张可云对这个问题似乎未考虑周全,她茫然无计可施。便问道:“妈,你舍得吗?”
洪妈妈笑一笑,一张苦涩涩的脸。她说:“我是舍不得。可她是你的女儿,迟早要去你身边。我怕自己老了,耽误孩子的前途。这次……你不会是要带小敏走吧?我心里很明白,带小敏离开是迟早的事。阿云,洪妹把你的女儿报了小学的名,我看先放心在这里念书,以后再说。洪妈妈这把年纪了,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什么时候不应该阻拦。”
张可云垂帘,她没有反对的意思。
洪妹和小孩们回来了,大家围着小桌用餐。
张可云带着女儿小敏出游。
她们去市里的公园,还有动物园兜兜转转,一个上午转眼间过去。临近中午,可云想给女儿选家美味的餐厅。可是,小敏觉得冰激凌呀,还有那些又甜美又解渴的零食,既好玩又爽口,经不住猎奇心的诱惑,毕竟是小孩嘛。张可云头一次带宝贝女儿出门,只要是干净的东西,任由她处置,有求必应从不剁手,简直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这会儿,母女俩站在就餐门口,小敏死活不进去。
“宝贝,中午不吃哪行呢?”她心疼女儿饿着,不能老想着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可是,女儿小敏的肚子鼓鼓的,小孩又不善于表示,一个劲的喊不要不要,弄的张可云傻乎乎对她摆道理讲利害关系,好像在开导谁的心理课一般认真,终不得要领。最后,她只好放弃。不过,她不耐其烦还是和小敏有一个约定。尤其是下午,可得少吃零食。女儿当场允诺。孩子现在饱饱的,什么时候会饥饿,小孩懂吗?
无可奈何之下,张可云只好面包加矿泉水充饥。然后,女儿高高兴兴地又蹦又跳,这一幕幕快乐的景象,令她也忘了适才的所有磨难。终于,从少年宫出来后,女儿感觉饥肠辘辘,喊要吃东西啦。这时候,张可云聪明起来,买盒冰激凌作交换条件,要女儿先用正餐之后,才有资格享用。小敏很配合,跟着二娘进了面食店,要碗三鲜过桥米线,母女俩吃的津津有味。那时候,张可云思忖,这带孩子的事,可不能闹着玩啊!想想罢了,自己做妈妈的教育方法还是欠缺不少呢?于是,想着多读点育儿宝典之类的书,好好充实自格儿的不足地方。
“阿丽,你那边进点教育孩子的书怎样?”她坐在那里突发奇想,一个囫囵的念头上去,随即打电话给黄丽。
黄丽一看可云的电话,知道她带女儿出去玩耍,大概要夸赞小敏一番。可是,冷不丁传来这样的话,让阿丽有点吃惊。
“怎么样?女儿不吃你那一套吧!”阿丽问。
张可云不搭讪,只是哼哼笑着。俩人在电话里闲聊几句话后,阿丽问可云什么时候回来。
“可云姐,方舒怎么知道刘老师要回去呢?”
可云闻之,答道:“那天,在圣菲亚咖啡厅见面时,刘老师一定说了。”
“上午她打电话来,问刘先生何时启程?”
张可云也不知道刘加明到底哪天走,于是,顺口问道:“阿丽,刘老师的行程确定了吗?”
“后天的机票。洪老板订的。”
“啊?”可云颇多讶异,她说,“他告诉我还得一段时间来处理事务,这么快了断了?娟娟的事,有眉目了?”
阿丽告诉她,刘加明担心处理不好的事,已经得到完美解决。这一下,张可云有点急躁的情绪变化,她给女儿小敏撒了个弥天的谎言。结果,女儿很乖,全照二娘的恣意办,匆匆忙忙往回赶。
晚上,女儿早早入睡了。张可云觉得即将要离开小孩,心里有点不舍的意思,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睡眠。
三十五
方舒一个下午,在自家的别墅里踱来踱去;她试按刘加明的手机号码数字,十一个阿拉伯数码在她的键盘上设定好了,又重新放弃通话的念想,来来回回几次要下的决定,最终都被她否定了。显然,她有些焦头烂额的状态。于是,她想到陈榕。或许榕榕的厚颜无耻之手段高明,替自己摆平这种困顿,也不是不可一试呢?
方舒是一个精明于人情世故的女人。危难关头找个替补队员上阵肉搏,只要胜券在握,未尝是丢人现眼之举。所以,想想妥当了,也就毫无顾忌拔出榕榕的手机号码。
陈榕自打结交上洪太太这几年里。虽然,替阿菊鞍前马后忙的不亦乐乎,人是好日子过得安逸,舒舒坦坦的生活。腿可没闲着。只要洪太太一个咳嗽,她的神经自然而然紧张起来;况且,她的生性欺软怕硬,一个农家少妇,须脸上挂有几分姿色,毕竟趋势接近于徐娘半老的暮春之光。刻意装扮衣着,擦脂涂粉几许,算是勉勉强强搭些时髦的女流口味。不过,这些多多少少有点名望的小镇富婆或女强人,不喜欢归不喜欢,多半的女士们凭良心说话,还是会施舍小恩而笼络人心。这些,榕榕是铭记于心。她常言之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这句话从哪个官老爷嘴里抠出来,她是不得而知。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做什么角色最合适,扮演什么人物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力以赴不折不扣完成使命。这样的女人,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不泛夸张不计其数。唯独她与众不同的地方,让别人舒服,让人觉得交办的事项,无论成否,她都有一个合乎逻辑的诉处令人满意。其实,她的辛勤劳动没有白费,不是她有一套狡辩的说辞蒙蔽众人,而是她的社交人际之广影响大家的思维无法改变既成的观点,尤其是小镇传统思潮占上风而又观念闭塞的地方,更加引人注目。
陈榕正在洪家的厨房里帮阿菊摘洗香菜,方舒的电话铃响,打断了俩人的闲侃。
洪太太见她一会儿的功夫,铃声大作,女人间的妒火有时候是莫名其妙地发生。
“榕榕,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啦?有些人没你的影子,恐怕活不出滋味儿!”阿菊调戏她。
陈榕有大量,凡损人的话,十句装进右耳十句半左耳出,那半句话算是自己安抚自格儿宽心多余剩下的。
“洪太太,哪里哪里?都是一些金主找喝茶。嘿嘿!”陈榕的答辞总是因人制宜,一番话不加修饰,也会振奋人心。当然,倘若这句话放在张可云跟前一说,或许会被之嗤笑。然而,洪家太太面前,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分外的悦耳。
陈榕出去接电话。阿菊,却恍然如梦。究竟这位女人有多大的能耐不了解,尽管阿菊试探过,通过榕榕之手拿了几次高利贷。但终究不是自己准备依靠的财主,充其量是资金一时紧张,过过手的姿态,没几天就归还。如果从这个资金调剂概念上证实,洪太太倒是帮陈榕生意上的大忙,定论没错。
“又是哪位金主请你了?”陈榕折腾了老半天电话,回来,洪太太就劈头盖脸一句话。
她很镇定的模样,没作声。
“榕榕,这些资金来路清白吗?”洪太太歇下手头上的活计,问道。
陈榕佯装听不懂,瞪大眼睛看人。
洪太太自然无所谓。不过,陈榕这硕大的眼珠子,的确有点穿透阿菊的心思似的令人虚情抖擞。洪太太成一副低帘的样儿;她信手拾起边上一块抹布,擦一擦手。随后,告诉陈榕:“你知道什么叫洗钱吗?还有更严重的说法,叫做洗黑钱。”
陈榕压根儿想象不出洪太太平常是大钱荒的一个人,竟然借钱还得这样讲究、那么多门门道道矣!未免竖起大拇指夸她一夸。要说社会老道经验,陈榕一贯是自诩于沉稳练达若无旁人出自左右。今日,陡然听见阿菊的那句话,深悟出走江湖的人,没有一番世面历练,终归属于井底之蛙。
“洪太太,我佩服你。佩服你啊!都说姜是老的辣,你可是隔了几年的姜?”陈榕夸她。
洪太太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是心理战术,欲擒其人必擒其心,所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与其是一脉相承也。
洪太太一副不屑的姿态,故意嗔怒:“你这是夸我呀?隔了几年的姜,那得放在冻土里培护呢。分明……哎呀,你没安好心,诅咒我!”
陈榕闻听,平白无故的俩个人聊天,怎么说自己使魔咒?这话要传出去,那些做生意人一旦背运,借的钱找藉口不还,可要倒霉运了。于是,双手作揖拜托她放过自己口误。
洪太太心满意足,笑道:“小气鬼,我逗逗你。干嘛呢?一句话把你前途毁了似的!”
陈榕有了这句话,心里不慌张。虽然,那句话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可指责。对于陈榕而言,却是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可能不慎的一言一语毁了自己含辛茹苦建立的人缘大厦。小镇里,尤其是洪家这样有当量的世家,轻易一句话,便会断送掉陈榕那种仰人鼻息人缝里求生的中介人一生的忙碌。
“洪太太,是的。我们中介人,有时候不留心,真上了坏人的当。以后,你可要多指点指点我的工作啊!”榕榕谢她。
洪太太斜睨。其实阿菊没什么花样翻新;这些大多是银行里套版贩卖关子,对谁有用不敢肯定,但阿菊相信自己有派得上的用场。这回,在陈榕的身上应验不是很灵吗?她暗暗偷着乐!谁人会这么笨?银行里能知道这钱是黑家人白家人的钞票?最智能化的点钞机,亦只能辨识真伪,何况人?
阿菊这一轮斗智斗勇,显然大获全胜。陈榕碰了一鼻子青灰,情绪低落。
“晚上,阿敏邀请北京客人吃个便餐。你要是不忙的话,陪陪客人,喝几杯。”洪太太想了半天,嘣出这话道。
陈榕很感激,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没事。他是北京的大公司,人家是皇城脚根的地方,很开放。”阿菊轻描淡述。
“洪太太,你怎么全是素食?”陈榕发现什么新大陆般讶异。
洪太太一本正经,言:“人家最最讲究绿色食品。这是特别交代。呃,刘老师就是喜欢这样的菜谱。他说,一餐无素菜,连胃口也没啦。阿敏特地去大超市买的。”
“刘先生?”陈榕差点失声喊出来。
“你认识?”洪太太疑惑,便问道。
陈榕机灵,迭口否认。俩人一下子跌落沉默。陈榕这时候有点内怕,想一想刘先生突然出现,万一跟自己打个招呼,这如何是好?接招不行,不接招,他可是方舒、张可云的座上贵宾,得罪不起。于是,陈榕找个借口,告辞洪太太,一溜烟跑了。
陈榕出了洪家大门,匆匆忙忙赶路下坡。没到路边看到一计程车驶来,即刻招手,其形如逃亡者之徒。进了车后座,师傅问她去哪?这时方知自己原来是没事找事干似的。于是,按下方舒的通话键。
“方舒姐,在哪?”方舒接上电话,告诉她在自家的别墅里。
陈榕放下手机,示意师傅往方舒的住处赶路。
方舒一个下午,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怎样的办法如意约上刘加明。自从圣菲亚咖啡厅一别数日,她沉浸于迷茫的翘首期待中;多少次试着想独自邀他出来喝杯茶,但终究胆识与理由欠缺。她的心思,像刘加明这样的人,不可一个借口去解决吃饭的聚首念头,必须是合理的机会让他觉得赴约的牵强极少,与平时朋友聚会一样偶然。但是,方舒确实找不出其它头绪来付诸行动。
“榕榕,是阿菊找你吗?”方舒开门见山陈榕,即问话。
陈榕气急败坏的样子,边走边嘶吼:“明明缺钱还跟我玩大款……”
方舒看不惯榕榕这张大嘴,便阻止她:“喂喂喂,这是我家里,说话文明点。”
陈榕只好忍下。她到了客厅,看茶几上一罐啤酒,渴的难受,信手拉开饮了起来。
“你刚才是不是想骂她?”到了客厅,方舒看她急猴子偷食的样儿,开道。
陈榕狠狠喝下一口啤酒,道:“装粗装粗,没得好说的。算我看走眼,倒了十八代霉!”
方舒觉得有趣,调调她的意思,说:“哎哟!你是做生意人嘞,生意不成人情在吗?何苦大动肝火,伤身体的,妹妹。”
陈榕一听,一屁股落在沙发里。虽然,不再怒火中烧的情景。但是,撇着嘴巴好难看。
方舒瞅她一言不发,便急道:“到底什么事啊?”
陈榕说:“阿菊问我这钱借给她是不是洗钱?会不会帮人家洗黑钱?”
方舒一下子火冒三丈,喊道:“侬讲啥事体呀?骗子!”
陈榕瞧她暴跳如雷的神态,觉得好笑。当然,方舒只是一时激情,马上就自我控制住。
“难怪有其女必有其父……榕榕,你打听来的消息,证据确凿?”
陈榕点头。不过,她马上纠正:“方舒姐,你父亲的死,不是洪敏父亲的事。那个人也姓洪,叫洪其山。”
方舒有点懵了,忙问:“跟阿菊父亲有什么关系?”
陈榕开口:“你父亲当时武斗,阿菊的父亲是姓洪的一派。后来,当了农机厂厂长。我不敢确定,里面的明堂多着呢?”
方舒对这件事的态度,表面看起来要深究,要彻底捋一捋历史的原貌。其实,她只是从外婆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些大概的情况,谈不上来龙去脉的详细经过。所以,即便是陈榕提供证据的构件而言,大都是后来死了人,留给坊间一些臆造或老百姓喜欢道听途说的传闻,是靠不住的证言证词之类。因此,方舒的热心没有初来时那么高度重视。
“我父亲是副厂长兼技术员。阿菊的父亲,肯定了解他。是吧?”方舒介绍。
陈榕想了一下,攒首。
三十六
方舒冲凉之后,往二楼的阳台藤椅上一靠。夜风微微吹起的凉爽快意,从太阳西边落山的时候,一直在方舒居家的别墅里缓缓弥漫。
她饮着一杯香茗,突然想起张可云,这死鬼跑到哪儿去?心里忿忿然不平。念叨:就算有白马公子遇上,也应该打个招呼,哪能这样不待见人呢?张可云呀张可云,枉然我对你一片赤诚之心,都被狼刁走了。想罢,心有不甘。于是,拨打她的手机。
一阵嘟嘟声后,张可云没接电话。方舒也死心了;反正,张可云正痛快着,不接也罢。女人啊!不是为男人殉情,就是为子女操心。两者都是女人的宿敌!
张可云抱着呼呼大睡的闺女,正在洪妈妈的寝室里聊天。方舒的电话来不是不接,而是把女儿安置于床上,盖好被单,才回过头来拿起手机回拨给她。
方舒接电话,吼道:“死鬼,在哪逍遥?”
可云一听她的口气,知道这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无奈,姊妹一场,只好温声柔气回她:“在隔壁小镇上,大小姐夜宵还早着呢?”
“什么夜宵不夜宵?你清闲的很呀,我可急的焦头烂额,身边没有一个说说话的人。”方舒急了,语气虽然平顺,可怨言不少。
张可云觉得奇怪?方舒是个遇事冷静,非常有主见的人,怎么说话变了腔调。她问:“没吃错药吧?大姊姊,我才出去两天……两天呀,怎么怨气这么大。是不是……哪个不知好歹惹你了?说说,我听听。”
话筒里,方舒叹气。她说:“你可要对我说实话啊!你是不是有相好的?”
可云一听,气得说不出话来。唉,胡搅蛮缠的人,还真没办法对付。于是,她直言:“你希望我有还是没?”
方舒回道:“当然是有啊!我多了一个妹婿有什么不乐意呢?”
可云冷笑一声。言归正传,问:“不说了。出什么事?告诉我。”
方舒笑嘻嘻,回:“你知道刘老师马上要回去了吗?”
这事,张可云早晓得。于是,答道:“知道。过两天的机票。”
“那你一点儿都不急吗?”方舒怪她。
可云闻后,莫名其妙,这唱的是哪出戏呢?她反讥道:“你真是的。喂,这后宫娘娘不激,偏偏宫女激上了。刘老师,可不是皇上。”
“侬讲啥?老有毛病。”方舒嗔怪,“我的意思是人家要走,咱俩是不是要践行或者商量商量买点礼物送送。不知道你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昏了,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想的周到。好呀,我看请他聚聚餐,这主意不错。我赞成!”可云附道。
“应该这样。”方舒的语气很迷人,说,“人嘛,你负责邀请。事嘛,我承担筹备。这次,算我多做贡献。行么?”
张可云高兴坏了,暗暗吐舌头。但她,故意装着不表态,女人会卖点傻很可爱的。
方舒不见回话,有点心虚。连忙发问:“听到否?回句话嘛!”
张可云忍不住了,嘻嘻然笑出声。
“死鬼!”方舒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谢您!”说完,挂断通讯。
洪妈妈听见闺女讲的那么兴高采烈,蛮好奇的问她跟谁聊得如此起劲?张可云告诉她,并聊上洪敏的老师刘加明的话题,三言两语还未说清,方舒的电话又来了。
方舒问:“方便吗?”
可云一闻,瞪眼,吹鼻子气。她回:“随时恭候!”
“可云,生气了?”
张可云道:“没。来电话就问这些?”
“怕你嘛!好了好了,晚上想见你。走得开吗?”方舒提出要求。
张可云抬帘看看洪妈妈,回:“没车……回去不方便。”
“我开车去接你啊。”方舒立马回复。
可云想了想;如果不答应方舒的话,今晚会不会睡的安将成大问题,因为,方舒的性情她了解,只要连续两通电话讲不清的事情,绝对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她会接连不断扰袭你,直至人崩溃为止。
可云无奈,只好答应她开车来接吧。
张可云的行囊很简便,几套换洗的夏装,加些女性用品就可以出远门了。
“妈,小敏晚上跟你了。我晚上回去,朋友有点急事,得马上处理。”可云背着行礼包走入洪妈的寝室,对她说。
洪妈妈理解。她微微笑着,问:“没大碍事吧?路上开车要小心。”
可云嗯了一下。随之,趋近女儿入睡的床沿,盯着小敏看。她说:“小孩就是小孩,白天玩过头了,累了,睡了。妈走了……”
洪妈妈从椅子上站立。听可云这样念念有词,知道做母亲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分。便说:“闺女,什么时候想来看宝贝什么时候就来啊?娘,也想多看你几眼。"洪妈说着,往门口走,“我叫洪妹送你。这里夜路,你不熟悉。她带你走,我放心!”
张可云把女儿的枕头重新整整,让她睡得安心舒坦。注目,俯身亲吻她。然后,依依不舍离去。
洪妹候在庭院,等她。
洪妈妈站在大门口,目送俩女儿走出小院。
路上,洪妹说:“我儿子问我,妈妈,小敏是不是你生的?”
张可云笑了。不吱声。
“我告诉他,是的。”洪妹回答。她接道,“那二娘对她特别好特别好呢?”
“洪妹,小孩很聪明,看出来了。你做妈的,不公平。我,我也要抗议!”可云开玩笑的口气,逗道。
可云话落,两个人相觑而笑。
“可云,我以为你这次来会带走小敏?”
“妈,也问过我。”
“小敏还小。你东奔西跑……我们怕你顾不上,苦了母女是吧?我妈……最最担心!"
“洪妹姐,我感觉到。”话毕,张可云目眶底一袭酸楚涌上,清泪流满面。
洪妹沉默寡言。张可云觉得自己这样未免有点失态的意思,赶紧收拾起眼泪,强颜欢娱。
“洪妹,妈身体好吗?”
洪妹听这话,耳朵很不自在,仿佛张可云在预示什么?不过,她想起可云微信转来的一万元钞票的事,必有其蹊跷的奥妙。现如今与之接触,总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荤绕胸口。
“妈,巴不得长命百岁!”
张可云不懂她的意思,故意说:“这世间哪有长命不老的人呢?”
“她,一门心思对小敏。”
张可云可以理解,但洪妈妈的这番深情,令她忐忑不安。
“洪妹,你回去吧!我的朋友车子就在那边。”可云与洪妹作分手的话语。
洪妹停步。她道:“可云,放心!你的女儿,也是我的闺女。啊!”一颗清泪,从洪妹的目眶底爬上。
俩人挥手告别。
张可云坐进方舒驰来的大奔车子。与洪妹分手的那份情愫,还浓浓的堵于胸口。
“可云,舍己救人的风格,令人佩服!”方舒的心愿达到,自然嘴巴格外甜美。
张可云深知人情世故的缘由,没有正面回答。她突然间想起一位佛界的友人,曾经写的一首诗,便轻轻念道:
心若桃源皆佛系,
顶上无毛未必僧。
倘若一意出家去,
何缘佛堂欠慈悲?
方舒不理解这首诗的含义。便嘟囔:“念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像一首诗!”
张可云笑而不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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