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明：三残桥的故事（1）引子｜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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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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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有座三洞桥，江南有座三残桥。

三洞桥脚三个洞，三残桥下一个桩。

大水淹过三洞桥，残桥浮在水面上。

客人站在烟柜前，端起一大碗老荫茶刚要喝，就听到坡下孩子们的歌声，很是好奇，抬起头来问段矮子：“又是唱的三残桥，这歌是谁编的？”

“惟痴和尚，就是大佛寺的老和尚！”烟柜搁在门外阶沿边，段矮子站在烟柜后，硕大一颗头，回答喝茶的客人，口气不容置疑，“是田先生讲的！田先生是大佛寺小学的教书先生，发蒙读书也在这学校。”

段矮子为了证实自己的话，继续讲道：

三残桥修好第二年，大河涨水，倒灌进长生溪苏家湾。

洪水涌到石桥脚下，眼看着就要漫过桥面。惟痴和尚柱杖立于桥上，法相庄严，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江水拍打着桥面的青石板，怒吼着，溅起白色的浪花扑来，却再没上涨。

对岸茅溪的三洞桥已经不见，河水浩渺，浊浪滔天。和尚抬眼望着江北，似有所悟，就编了这几句顺口溜。

回到大佛寺，他就教庙子旁边的小孩，嘱咐他们过三残桥就大声唱。

从此，大佛寺的小孩随大人上街，一来一回，到了三残桥，就会对着江北的三洞桥唱这首歌。很快，东佛段正街上的孩子也都会唱。

歌声不断，像施法的咒语，寒来暑往，水涨水退，洪水再大也止于桥下。

喝茶的客人说，“以前也听冷酒馆的幺妹这样讲过，还说她外公当年藏得有一幅三残图，遗憾的是，三残图后来失踪了。还以为是她在吹玄龙门阵呢？”

段矮子说，“哪是玄龙门阵，真人真事。幺妹就是田先生的老婆。”

茶客接过段矮子递出来的板凳，坐下说，“你还真是知情人，我刚去大佛寺烧了香上来，也不急着赶路，正想听你讲讲这事呢。”

“你不忙呢，多坐一阵，我可以给你讲，就是故事头绪有点多，你容我再理一理，”段矮子接过茶客的钱，递给他一盒大前门，“还得从那场大火开始讲。当然，开头还是有个引子。”

那天，也是一群孩子在唱这歌。雾大，看不清人在哪里。

东佛段街口那棵瞭望楼，高大的杉木杆子，定海神针般立在雾海中。太阳突然从杆子顶上钻了出来，金光耀眼。

浓雾潮水般消退。长街的雾散了。街外面青石滩上的雾也散了。石滩尽头的大黄葛树湿漉漉黑森森。树脚崖坎外，歌里唱的那座石桥清晰可见。

五六个小孩，花花绿绿的骑坐在树根上，脸朝着苏家湾外面的大河，反复高唱，唱得颈项上的青筋一道一道的鼓了起来。

山阳儿脸上沁出的汗珠，在阳光下晃，有星星金色的芒。脱掉外套，举起来，在头顶甩了两圈，突然一脱手，飘飘地挂到最低那根树桠上。头发不知是被雾还是汗濡湿了，贴在白净的脸上。大椎凸起那个地方，月牙形的紫红色胎记很显眼。

黄跛子走到黄葛树下喊幺妹，“下来，今天开学，吃了饭去报个名读书。”

幺妹不下来，喊着，“我才不读书呢，我才不读书呢。”

山阳儿这才想起今天开学，还要去学校报到。就跳起去拉树桠上的衣服。衣服抓在手上了，落下来脚踩到树根上的青苔，从树根上滚了下来，刚好滚到黄跛子的脚跟前。

黄跛子弯腰去扶他，一眼就看到大椎上那块紫红月牙，包公印记。

“你叫什么名字？”黄跛子急问。

“山阳儿。”孩子一脸懵懂，望着他，又补了一句：“田山阳。”

“你老汉是哪个？”

“田爪爪，就是卖皮蛋的田爪爪，田俊卿。”

黄跛子哎呀叫了一声，转头就走。几年前的往事，仿佛潮湿的雾重新从长生溪下浮了上来，浓得拂拭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