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明:丝瓜井的前世今生(5)谁告的密?

王辉明:丝瓜井的前世今生(4)第一次

文/王辉明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李莉是昆明人,父母都是军官,却因病早亡,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战友。战友也是军官,住在大院里,有个儿子,比李莉大两岁。李莉姣小可爱,性情直爽,又喜欢唱歌跳舞,声音银铃一般清亮。儿子却有点木讷,长得五大三粗,后来也成了军人。李莉一心向往外面的生活,考上纺校就不愿再回昆明。
然而,养父的儿子却看上了李莉,非她不娶。李莉只拿他当哥哥,突然要娶她,心里极其反感。陶子听说,虽然李莉很不情愿,但是,最后仍然无可奈何。她当车间团支部书记,除了她本人能唱会跳外,更多就是她养父母的关系。
“来坐,”李莉招呼陶子,“喝茶,刚泡的还没喝一口。”转身去拿抹帕,把桌上蹾茶杯的水迹揩干,又转身把抹帕搭在门背后。陶子心想,她平时大炮一样,想啥说啥,今天怎么迟迟不开口说正题呢?
“你满二十没有?”李莉也不知如何开口,就随口问了一句。“年底二十一了。”
“哦,不大嘛,不着急,看上车间哪个跟我说,我帮你。”李莉的话莫名其妙,陶子听得心里发懵。
李莉坐下来,再次推了推茶杯,喊陶子喝茶。看陶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说,“我就直说了,哪里嘛,有人反映你跟一个学生在耍朋友,就是来车间学工劳动的学生,叫余莲,责成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陶子听是这事,疑惑解开,心里反而坦然。
跟余莲确定关系后,就是因为顾及她还是个在校学生,他俩从来没去看过一场电影,没有轧过一次马路,见面都是在小莲的屋里,也是她父母不在的时候。
李莉对陶子一直有好感,听到他亲口一否认,就立即说,“我说没得这事嘛,这些人非要说得活灵活现,说看你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有事情。”
陶子从办公室出来,心想,今晚一定要去趟流水巷。
傍晚,余莲知道陶子今天肯定要来,就在屋里等着,眼睛一直瞟着屋外。
看到陶子走过,就轻声喊道,“陶子,你进来我给你说件事情。”陶子折回,低头进了屋。
余莲讲,“老师今天找她谈话,有人去她那里反映,说我们在耍朋友,我矢口否认了。老师说她相信我。”
陶子说,“今天车间李莉也找过我,我也否认了。”
余莲反而安慰他说,“不怕,本来我们也没做什么,他们没得任何把柄,不像班上有的同学,一耍朋友就肆无忌惮。不晓得是谁忌恨我俩,多嘴多舌告到老师那里去了。”她拉着陶子的手说,“这段时间,我们还是谨慎一些,你暂时不要来我家,等这段时间过了再说。”
从流水巷出来,陶子心想,究竟是谁这么多事?知道这事的只有三两个人,最有可能就是沈君红。
陶子认识沈君红,是她们来学工劳动的第一个周末。
傍晚,陶子约了几个人去看电影。五一路的年青人不聚在石栏杆看人,就到广场来看电影。看电影只是个幌子,更多的也是看场子里的人,演什么电影不重要,要的是电影院那个氛围,光线半明半暗,年轻人聚在一起,新鲜亢奋,无非是搭几句飞白,摸摸捏捏,都是逢场作戏。
光影明暗间,陶子忽然看到了沈君红。
她是余莲的同学,学工劳动的时候,曾经到保全室来听过他讲书,喜欢缠着他问这问那,印象很深。
陶子见她们几个同学一起,就笑着给她打了个招呼。没想到,看完电影,走出太平门,就听到沈君红激动地喊他。她正站在路边电线杆下等他,踮起脚尖向他招手,晚风轻轻地撩动着她的百褶裙。
陶子事后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跟着她一起逛到了苗圃。
苗圃离广场不远,虽有院墙,大门却终日洞开。院内小径曲折幽静,有几座小山坡错综排列,花香草密,林木荫翳,是情人约会的好去处。
那晚月儿正圆,晚风和煦。沈君红在皎洁的月光下,也显得楚楚动人。
两人在苗圃逛了一圈,然后登上临江那座寂静的小山坡,这里有一大片茂盛的蒲葵,屏障一样遮挡在身后。他俩紧挨着站在一棵大树下,远处是长江和嘉陵江交汇处的点点灯火。
沈君红挽着陶子的手,把头靠在陶子肩膀上,陶子转了下身子,本想推开她,她却会错了意,一下子就把陶子抱住,纤细的手握着陶子的手,引他往下探。
陶子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这么大胆这么直接。
沈君红的家在惠工村一条巷子里。父母住一间,她单独住另一间。她父母俩上一个班,一个不在家,两个都不在家。
陶子去过她家几次,可陶子心中几次都想中止这段恋情。
但是,一走到惠工村,难免就会想起她在月色下,就又走了进去。有几次,他已经把话都说出了口,沈君红却假装不明白。
他原以为逢场作戏,没想到沈君红却认了真。
收到余莲信的第二天,陶子就下定了决心,谁知刚开口说,沈君红就不依不饶,问他,“你是不是跟余莲好了?”
陶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同学,她的闺蜜就是我的闺蜜,我怎么不知道。”
陶子低头不语。
沈君红说,“我一直提心吊胆,就担忧这事,怕你跟余莲好,你们还是好上了,余莲有哪点比我好,这么多人都想追她,假装清纯,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喜欢靓的男生,不然怎么会跟你耍?”
看出陶子很坚决,沈君红知道无法挽留,眼睛一红,就大声哭了起来。
陶子坐在她身边,手足无措,看她哭得浑身抽搐,心有不忍,拿帕子帮她揩了眼泪,又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她想逗她笑,“俩人好说好散,以后还是朋友嘛,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陶子踟蹰犹豫,走到门口,拔起插销,拉开门,然后慢慢走出去。沈君红一直赌气躺在床上,没起来送他,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便伏在枕上号啕大哭。
陶子清楚,今天从这里走出来,这扇门就将永远在身后关上了。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感觉是如释重负。深夜街灯下的脚步声,也渐渐轻快。
第二天,沈君红用冷水敷了眼睛,消除哭泣留下的红肿,仍然如常的到学校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她给班长请了个假,就进厂到准备车间找马胯。
学工劳动的时候,她们几个分到准备车间,她的师傅就是马胯。
马胯看到沈君红,心里正奇怪她有什么事,就听她问道,“追到余莲没有?”沈君红知道马胯在流水巷住,她们来劳动的时候,马胯就问余莲是不是她们同学,耍朋友没有?问了好几遍,早把他那点心思暴露无遗。
马胯摇摇头。沈君红说,“我听说她好像在跟陶子耍朋友了,有人亲眼看到他去她家。”
听说余莲耍了朋友,马胯一怔,像被谁硬灌下一大瓶陈醋,心里酸溜溜地翻腾着,很不是滋味。
“你也是,街坊邻居都搞不定,到被外来的人捷足先登。余莲胆子也够大的,明明晓得学校不允许学生耍朋友,还敢耍!”又说,“要是我的话,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沈君红几句话就把马胯怂恿得一跳而起,当天就到车间和学校去了,告发了陶子和余莲。
傍晚,陶子走进流水巷,从此就感觉到了背后有双怨毒的眼睛盯着他。
过长生溪,爬上黄荆坡,走过一片菜地,下到一个山坳,就到了蛇田沟。
蛇田沟是一个大堰塘,在两山之间最狭处筑起一道高高的堤坝,拦蓄起几座山坡间小溪沟的流水。堰塘随山坡迂回狭长,伸向几个山坳。青草岸边,生长着一丛一丛茂密的实心竹。堤坎边有泄洪道,多余的水瀑布一样泻到坝底,从两山之间的溪沟流进长江。堤坝边建有泵房,将蓄水通过管道提到几个坡顶的水池,再开匣放水浇灌漫坡遍野的菜地。堰塘没养鱼,水十分清亮,又有很多浅水区,是东佛段大街男男女女最喜欢的游泳之处。
余莲也跟几个女生一起游泳,穿一件红色的泳衣,肌肤更加瓷白,鱼一样在清幽幽的水中敏捷出没,令人惊叹。她喜欢清凉的水沐浴全身肌肤的感觉,喜欢仰面浮在水上看蓝天上白云漂浮,周遭的嬉戏喧闹忽然像隔离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山丘柔和的线条缓缓起伏,坡顶条石垒砌的水池坚硬如城。她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几座山坡上的石头水池就像长城一样雄伟。
夕阳已经下山了,晚霞也已散尽,天空阴暗下来,风从堤坝下面吹进来,掠过水面,吹在打湿了的肌肤上,有些凉意了。
从水中爬上岸,在实心竹丛掩蔽下,揩干身上的水,换了衣服。几个女生又说说笑笑拾级而上,沿田间小路往黄荆坡下面走。
突然,有人拦在了石板小路中间,是马胯。他侧身让其他几个女生走过去了,就是不让余莲过。小路两边坎下是水藤菜田,还关着水,无法从菜地绕道。
余莲试了几次,过不去,气愤得厉声呵斥,“马胯,你在干什么?”
“听我把话说完再走,”马胯说,“我听说你跟陶子在耍,陶子有哪点好嘛,花心萝卜。你随便问五一路的哪个,都晓得他跟好多女生都好过。别的不说,沈君红是你同学不是,你问她嘛,她亲口跟我讲的。”
马胯堵在小路上不让她过,余莲已经十分气愤,又听他莫名其妙地给她讲这些,更是恼火,“你个混账,你跟我讲这些做什么,你凭什么不让我过,路又不是你家开的,耍朋友,哪个耍朋友?我跟陶子清清白白。”
马胯厚着脸皮,“既然你们没耍,就跟我耍嘛。”
余莲骂道,“马胯,你太不要脸了,即使我没跟陶子耍,也不可能跟你耍!”
马胯激动起来,正要动手动脚,地瓜从夜色中冲了出来。
前面回去的女生,跑进流水巷便遇到地瓜,说马胯把小莲一个人拦在黄荆坡上了。地瓜一听拔腿就往黄荆坡上跑来。
地瓜一把揪住马胯的胸口,顺手在他鼻子上擂了一拳,“马胯,你太过份了,兔子还不食窝边草,你居然对邻居动手动脚,你还是个人吗?”
马胯揉了揉鼻子,鼻血已经出来了,双脚跳起大吼道,“好你个地瓜,敢动手打我,我耍朋友,关你屁事。”
地瓜说,“陶子是我朋友,小莲是我邻居,怎么不关我的事。他们耍没耍朋友才是关你屁事。你耍朋友,耍屁的个朋友,小莲答应了吗,你要耍找别人,不要来缠小莲。打你,打你是轻的。”说着又作势要追上去打。
马胯掉头跑开,边跑边喊,“地瓜,我跟你这事没完,你给我记到。”消失在暮色中。
地瓜把这事告诉了陶子,陶子一听,气得头发都立了起来。骂道,“这个马胯太坏了,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扔了烟蒂就到流水巷去找马胯。马胯没在家。烟摊是他妹妹在守,“马胯打牌去了,不晓得在哪点打。”地瓜也说,“秀儿也打牌去了,说是到瞭望楼那边,具体是哪点也没说清楚。”
第二天,陶子到准备车间去找,车间的人说马胯今天请假了。
晚上,陶子仍然不甘心,又来流水巷找马胯。到了巷子口,站在烟摊外面喊马胯!马胯!
“马胯没在家。”还是他妹妹在守烟摊,满脸焦虑,告诉陶子,“马胯昨晚一夜都没回来,今天白天也没回家,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没找到马胯,陶子心中郁闷,便掉头爬上懒洋洋长坡,独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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