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黄叶与老人的生死之交
一枚黄叶,凄清地挂在树梢上,多像住在村子最西头的那位老太婆——满脸皱纹,一身柴骨。
前些日子,我看到这枚黄叶的时候,它的血脉里似乎还泛着一抹淡淡的绿。难道它也想和校园里操场上单杠下的那位活泼少年比臂力?也想再做一个引体向上不成?人老了,多想舒活舒活筋骨,怎奈秋风太急!绿,清醒的颜色。黄,昏睡的表情。黄叶的心底,还珍藏着当年青春的记忆。叶绿素,应该是属于美少女的吧。它仍清晰地记得,今年的春天以及夏天,万紫千红的公主们,都要对它这位生机盎然的贴身侍女另眼高看三分。现如今,这一把老脸呀,也不知往哪儿搁。红花早已殒落,黄叶难受恩宠。西风总是欺负它,可是它却手无寸铁,只能任凭江湖恩怨的摆布。
秋风,肯定是一群催命的小鬼变成的。它们无情地从黄叶的脸庞横扫而过。不经意间,“啪”的一声,震惊耳廓,像是骨折。它差一点儿从树枝上摔落下来。“天呐,好险呀!否则,我不是啃上一嘴巴的泥土,也必定会是骨盆断裂。瞧我这条老命哟!”我不知道,那枚黄叶是在庆幸逃生,还是在悲叹余年。我只知道,她在仰天凝视之后,又把头颅低到了裤腰处。
黄叶的胳膊,最终还是脱臼了,被悬挂在了一根细小的树枝上。冷风嘲笑它成了一个吊死鬼。“你们这群小鬼呀,真淘气!即使我死了,我也是一个不朽的老鬼,哪里会有被你们笑话的份儿?”秋风分明笑得更爽了,其中一股冷风还抱着黄叶的腿,拼命地往黄泉路上拽了两下。这一次,黄叶的两眼漆黑,它只是觉得生命开始变得轻飘飘的。“莫非是我的魂魄失散了吗?否则我怎么会有一种插翅在飞的感觉呢?”原本心里想着,飞得再高一些,看看还能否为枯枝看家护院。可是高远方的风景似乎并不在意它的深情,怎么也不愿意接待它。最终,它横躺在了曾经与它生死相依,相视而笑过的树根的脚下。落叶的表情,仍是笑着的。从记忆的箱底里,它或许又翻弄出来了以前入洞房时的盖头。那种幸福感,就像是无数的枫叶,香醉了整个山头。
响晴的天气,却从东边飘过来一块乌云,在树的领空驻足,滴下两颗滚烫的热泪,作为祭品,然后甩起长袖,向着西南方向的斜阳直奔而去。
第二天清晨,村西头哭声一片。村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是住在村子最西头的王大娘死了。她是怎么死的?有的人说是老死的,毕竟九十多岁了,儿女也不在身边。也有的人说是冻死的,天气转凉,她的百病又缠到心尖上去了。
哭声还算壮观,先是同村的族人来哭,接着是东邻西舍的乡情来哭,最多的当数亲戚的礼仪,他们远道而来,在习俗中,隆重地哭着高天的眼睛,抹着厚土的心灵。
不管怎样,一枚黄叶与一位老人的生死之交总是那么深邃。我们越是品读,就越能够感觉到生命的余味。
岁月绵长,河流上的生命之光,仍在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