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阅读 | 《丝路风云:刘衍淮西北考察日记(1927—1930)》——进入沙漠地带
编者按
4月14日起,“袁复礼旧藏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摄影集萃·塞北”线上展览陆续推出,展览编制了考察队经历塞北高原的系列图片,沿着袁复礼先生“西行”与“东归”的踪迹,穿越百年时光,走进中国西北科学考查团的万里征程。作为延伸内容,我们特推出考查团成员刘衍淮先生所著《丝路风云:刘衍淮西北考察日记(1927—1930)》(商务印书馆2021即出)中的节选文章,以飨读者。
《丝路风云:刘衍淮西北考察日记(1927—1930)》——进入沙漠地带
文 / 刘衍淮
沙山落日与篝火之夜
1927.9.16
十六日
四时起,六时半动身。西行一路芦苇,小树丛(即此地名之“加沟”)甚多(加沟:下文多写作Zag、Zago,“梭梭树”的蒙古语音译),沙漠路上有点,不过不大,沙漠的山都在路的南面。十一点半到住所,大树林也,树为白杨,有数百株之多,高皆数丈,无小者。此地水不甚好,可是不碱。帐篷早来了,所以得到在帐篷里睡一会。地上的芦苇多,所以帐篷里自然也少不了。睡的时候有风,风吹树鸣,如大水涌,我所以要加以“树鸣水涛”四字形容他。
下午饭毕,和徐等谈了几个钟头,茶后已六时,游南沙山,和徐、黄、马三君,一路树丛野草,狼藉横生。走了几二三里路,到了一个小沙山上,我就不欲南行了。日正落,晚霞与远山含结,成不可描写的一幅的大画。徐、马南行,去南高山,我与黄留,黄写日记,我出日记簿用铅笔作远景图二幅,后继以闲谈。
林中住所
沙山落日
候徐、马二人久不至,因焚火山上,取干枝作燃,登时火光冲天,黑暗的沙漠中,居然一明,加以四围景物模糊,作天外人想。后又引吭高呼,然无应者。时住所火光亦起,盖下午曾堆大枯树于一垒,备晚火也。多时徐、马到,徐云行时“鬼搭墙”,几迷路,并说路之难走,山之雄高。谈多时,归。路中又焚火数起,兴致勃勃。去时路上之硬者又为水所冲刷,余比之为山河,及归,又加之以“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一语,都赞同。
树林中的赫定博士
作观测的崔大
至住所,见火犹焚,中外人围火静坐,戏匣作乐,情致另是一种滋味。回首南望,见余所点之火,犹曳摇作光,远山近景,犹是模模糊糊。坐地上,狄德满告余以适才过去之大队,为自爱金沟来者,四匪劫之,数十人莫敢御,至失千余元。此队过时,余在沙山上已闻骆驼铃声矣。
何马取饼干来,又坐水壶于火上作茶,因此得茶点。这时候的情节,实在难以描写,辽阔荒凉的沙漠中的树林里的晚上,一群人坐在地上,微微的风吹着,吸香烟,饮甘茶。看呀!看那远的山光、火光,近的小树大树、野草芦苇,又加以身旁的火。听呀!听那风声、树声以及最近的洋戏声、火光爆裂声,是何等地伟大!是何等地优美!可惜我不是个文学家,我不能用诗或是其他的文字,把这样的事迹记出来!可恨我不是个艺术家,我不能用我手里的笔作一幅美妙的图画,把这样的情景描画出!唉!
未几,片西瓜式的月儿,很慢很慢地自树林的那边出来。起初我以为是远处的人,也有和我们的似的兴趣,焚了一把大火。等到她慢慢地升了上来,把地面慢慢地照得明亮了,我才知道原来不是什么火,是月,把黑暗的宇宙照成明亮的月。天气渐渐地冷了,明月渐渐地高升了,时间也渐渐地变成深夜了,我的日记还没作,觉也要睡了,所以就不能再贪恋这种情景了,于是乎退席作日记。
听啊,风声又响了,树涛又鸣起来了,人们多已入了梦中了,我还能写下去吗?(OurungTaulrei)
本日行18km多(赫),我的19还多呢,差的很不少。此地井水不好,污秽不洁。
黄先生作诗刻在了大树上
1927.9.17
十七日
昨夜睡得晚,今天起不早,八时才离床,九时量井水。大风起,沙土飞,树响得更厉害。
上午黄君作诗,我们又大谈了一气,看我的画,道有意思。其诗内有“南登沙山望落日,东望月光出数端”一诗,其得意作也。
午饭后,三时动身,西行。一路经过的地方,多像存积过水的水坑,丛生芦苇,或长或短,间有土堆生他种小树墩子。路线图仍然作着。
六时多到一地,见赫定已住,因住焉。见北有白布幔,趋视之,则韩、齐二人也,询知彼已到此三日,时赫定、徐先生亦在坐。近旁一脑包,知其一边有泉一,因同徐寻之,得焉。在脑包之下东边,人垒土墙一,泉位其中,水墙合一,类池。东边小洞,水流出,如小河,水清味甘,甚有意思。
登脑包,取上之布及木块,黄及外人亦多到。何马见余取物,彼云“不好,蒙古不悦,此物无用”等语,郝德同词,余无以自解。脑包上之物,非仅蒙人供献,尚多有汉人者,皆“有求必应”一类之词,龛内供马王神等木牌。
晚仍余、马、齐、韩四人同居。今日行13km。住地名ArHia Nanbau。
黄先生似乎也有很大的兴趣,在那大树林的时候,他把他那得意之作的诗句,临走的时候写在了那大树的一棵上。
“桃花源”里的蒙古人
1927.9.18
十八日
四时多起,六时半动的身。一路芦苇土岗,小树丛仍然很多。七时多经过的地方,有水,大概是水坑一类的东西。附近有三个蒙古包,苇子及其他的草,特别地茂盛,有的地方很好,成深苍色,以后也还好。
又经过了二个蒙古包,北边就是土山,山上有小树,前面是芦苇草。我在此地下了骆驼,看了一看,蒙古话不会说,所以蒙古包里也不敢去。草好,当然也就牧的牲畜多,这几天经过的地方,是好水草的所在,人烟稠密,常常地看见蒙古人骑着小驴沿处跑,他们似乎都是很坦然,没有什么忧虑,好像是些“桃花源”里的人一般。以后我走的时候,一个蒙古青年骑着小驴跟了我半路,我也不知道他是往哪里去,说话又不懂。
下午二时,到了个地方,草不如前边经过的好的地方好,可是有一个泉水流出,成小河流。时我在前行,就下来尝了尝水,还好。以后大队到了,就住了。今天走的路不少,依赫定的为28km,我的27km,少1km,方向差不多正西。
安排好了,洗了洗,就睡了。明日说是夜十二点半起,二时动身,因为骆驼吃草的缘故。我与徐先生及赫定天明了再走,所以明天的base line,今天就量了。晚与达三易居,我与徐先生同住。晚饭后谈译赫定书事。
住地名Bolungbor。
与徐黄二先生各出日记传观
1927.9.19
十九日
晨五时起半起,大队已于三时启行,所余仅我、赫、徐、郝德、狄德满、考尔及王、明、蒙人及韩(苦力)而已。八时十七分起行,盖迄赫行而余始行也。初驼行慢,后王牵之而行,甚速。一路芦苇仍多,也有小水坑,蒙古包也看见了两个。中途赶上了赫、徐两先生,我憩了一会才走的。憩着的时候,看见南边一个蒙古包,趋而视之,无人。以后路边的草不好。路左边是大沙漠,右边是芦苇。
三时半到了个地方,看见了H字的骆驼,知是大队住在前边了,果然就看见离路有七八百meter的地方,扎有蓝布白包角的帐篷三五个,知是大队,趋之。到后即饭,饭后与徐、黄二先生谈文,各出日记传观,他们还说我的好呢!
路线图没描完,又到了晚茶时了。忽然南边火起,询知为韩普尔、为Haude等所设,盖彼三人尚未到也。未几,彼三人到。后同徐、马、李、崔四君看火、闲谈。柴干而多,故火大而亮。北边又有二火起,却不知为何,或为人们一时的高兴也未可知。住地在Zago树林中,干树狼藉,到处皆有,故燃火之物,取之不竭。睡时,犹闻火声嘟嘟。
本日行28km,我的路线图和赫定的仅差几十米达,特别地好。方向起初为西稍北,以后为西北。住地Argrung。
跟徐先生学法文
1927.9.20
廿日
天气甚好,午热得很。晨八时才起,盖今日因留此不行,故起晚。以后要走两天沙漠,故须憩天再走。上午画了两片画,一片是黄先生的帐篷,一片是无线电,以前曾帮着外人安置的无线电。画画和作文章一样,用他来描写当时情形,以作纪念耳,好不好不成问题。
黄先生的帐篷
下午跟徐先生学法文,学了些字母拼音及普通的几个单字,我想着以后每天学几个字,将来法国语虽然说不好,普通常识中总算添了点东西,看见个法国字,不认得念什么,也要知道它是个法国字。
黄先生今天曾出去了一趟,说附近有盐池,据他说这拐子湖,就是长宁湖,这是从书上得出来的:“长宁湖亦名长草湖,出盐。”此湖有长草又有盐池,故疑其为长宁湖也。
晚有点冷,齐到我们的帐篷里,闲谈了一会,说是明天为立秋了,因为明天是九月廿一了,九月廿一是他们那里立秋的日子。
排版编辑:杨帅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