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在人间——病床上的尊严

原创 晓旭

人世间本非净土，行人各有不易，无人不把自由当，没人不拿青春赌，凡人十之有八，一生起伏，难得无忧……

我们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来时空空，去时空空，一声啼哭里开始你向世界的第一声问候，众人啼哭中你与世界行最后的告别之礼。

人生短短数十载，幼年得宠，少年无忧，中年忧烦，老年无奈，这是大多数普通人的一生写照，可能得宠——无忧——忧烦——无奈并不能准备的概括平凡人的四个重要阶段，只我思前想后确实找不到更为贴切和合适的词，用无奈来形容老年更是太过温柔了些。

有位医生朋友曾以劝说的姿态告诉我，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人生常态，你生下来注定会有老去的一天，老了身体就会生病，就像长久工作的机器总会有年老失修的一天，有一天也会有无法挽救和修补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该落幕了。

我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很恐惧的事情，我甚至很少在聊天或者讨论里提到这个字眼，莫名的小心和排斥，我总觉得它该是这个世上最为可怕的一件事，直到某一段时间当我真正的进一步的接触到一些病人，我突然觉得有时候在病床上生不如死比死亡本身更为可怕！

人生何其可悲呢！

那天，医院的走廊里再次发生了争执，那已经是那一家人第几次的争执了？不知道，只是好像这样的情况每隔一天就会发生，话题总是围绕着要不要继续给他们的父亲治疗，老人瘫痪三年前突发脑出血，半身偏瘫，一年前再次严重瘫痪在床，有意识但已经不能说话，更行动不便，平时都是靠着胃管挤入流食维持生命，大概由于长期卧床身体总是会很不舒服，老人的右手右腿还可以稍微动一动，每每总是在液体刚刚输上时就动的针眼肿了，好几次甚至把胃管都弄了出来，照看老人的是他的老伴，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太太和一个同村雇来的老头，两个老人照看另一个老人，总是有些费劲，所以在又一次针眼歪了之后，老人的双腿双手被绑在了病床上，他只是身体无法动弹，可意识却还很清楚，被捆住之后老头开始不停的哼哼唧唧，老头的老伴说你不要再闹了，我也要被你累垮了，你说你生儿子生儿子，生四个儿子，挣大钱给你儿子买房子给你孙子买车子，到现在儿子都忙，孙子也看不见，还不是得这个老伴将就看你，你不要乱动，也别乱叫，有什么办法呢，不捆着你你不听话呀……很长一段时间老人儿子每次出现都是老人间歇性被通知情况危机需要转院治疗或者看家属有其他想法时，老人工作很忙的几个儿子便会在楼道里上演一场大戏，这个说上次住院是自己出的钱，这次没钱，你们看着办，那个说已经这样了别救了不行回吧，这个说他很忙，那个说他没空，推三阻四的每每都是说着放弃，只是老头的妹妹大概是那个家里很有话语权的大家长，每次总会在最后平息他们的争论一言钉锤必须救，楼道的隔音并不好，他们也并没有特别避讳老头，有几次他们在外面争执，老头啊啊啊的叫着，眼泪顺着眼角刷刷的流，他的老伴也开始说，你说你怎么就成了一个累赘，你活着干嘛……

我总觉得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没有资格对别人的家庭做评价，可在老头流泪的那瞬间，我也好难过，难过的是那个年老生病躺在那里被推三阻四的可悲，难过的是意识清晰却要被捆住手脚像个犯人，难过的是他哼哼唧唧要厕所的时候，看护的家人不知道在哪里，难过的是他也曾为他的家庭付出打拼了那么多，可最后像个不知事的孩子一样只穿了一个背心赤裸裸的躺在那里，因为穿上裤子弄脏还得洗……

我总觉得他的眼泪里有无奈，有羞愧，那是躺在那里连穿衣服的资格都没有，是赚了一辈子钱最后连决定给自己看个病的选择权都没有的可悲，是抚养长大的子女在医生说上级医院可以治疗的时候因为治疗费该谁出决定不去了……人生实苦！

病床上是没有尊严的，那时候我大概知道了为什么会有人说那样活着不如离开，换做之前我想我肯定会信誓旦旦的说不可以，活着多好，有一口气就得努力拼了活下去，可那一串眼泪落下的时候，我想躺在那里活着对他好像很残忍！肉体精神的双向折磨，他一定很难过！

人的许多观念认知是会随着经历境遇而发生改变的，某一晚，我们几个坐在院子里睡不着聊到了生死，他说如果可以他希望死亡没有漫长的过程，可以没有疼痛和感觉，突然离开便好，这样不会有漫长的担忧和难过，不需要烦恼也不用悲伤，在有机会年轻生活的时候尽情尽兴；他说，如果可以最后离开的时候可以不知晓自己要离开，糊里糊涂的离开其实是很大的福气和解脱，她说，好像是这样的，与其毫无尊严的躺在那里苟延残喘不如离开，给别人不添堵，给自己最后的尊严……好像如今我的理解里也开始偏向如此，身体的痛苦有时候大概还可以坚持，但当心蒙上自怜自艾的可悲时故事离落寞就不远了！

世间悲欢不共通，但每个生命都会走向老去，大多会在病床上了却此生，生活里祝福身外之物太清浅，不如愿每个人都可以善待老去的生命，也愿每个老去的生命在年迈时也可以有尊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