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情怀

我出生在鲁北农村,从小在土炕上摸爬滚打慢慢长大。家中的土炕,深深地印记在脑海里。每到严冬季节,我都会过电影般回首有土炕的日月。暖烘烘的土炕,温暖我童年的记忆,也捂热了我的人生。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缺吃少穿,一家人睡在一个土炕上。土炕,是北方人用土坯或砖砌成的睡觉用的长方台。上面铺席,下面有孔道,跟烟囱相通,可以烧火取暖。土炕一般在北屋的东、西方向,整个土炕将北屋的南、北端连在一起。土炕前盘灶烧火,火烟通过炕洞穿越而出,一天做饭下来,整个土炕都暖烘烘的。要知谁家做没做饭,只要看谁家烟囱冒没冒烟便知分晓。特别是傍晚,整个乡村一到做晚饭的时候,家家烟囱冒烟,户户炊烟升起,加之劳作的乡亲牵着老牛、赶着马车回家的场景,绝对是一幅美妙的暮归图。

我家的土炕在北屋的西端,南北相连,一家人挤在一个土炕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夜晚,没有电灯电视,乡村小伙伴们的夜生活就是“捉迷藏”。记得月光下玩“捉迷藏”游戏,要根据人员多少,分成两路,你藏我找。那时,藏的地方多,什么玉米秸垛、麦穰垛、花柴垛、房前屋后,都是“藏”的好去处。夜,只有星光,随便一藏,都要找很长时间,疯够了,跑累了,就各自回家,洗洗脚上炕睡觉。土炕,也有炕头、炕尾之分。在家较小的孩子,一般会睡在炕头。炕头是锅灶烧火直通炕的方位,由于做饭烧火火苗率先经过,炕头是整个土炕最热的地方。那时,家里来个亲戚,都要让出炕头来让亲戚住,生怕慢待了亲戚。

土炕晚上可以取暖,白天则是农村妇女冬天劳作的地方。每到冬天,农村没什么农活,男劳力都要出河工(上夫)。那些年,为了来年有个好收成,趁着农闲时节,都要组织青壮年男劳力疏浚沟渠,修筑黄河大堤。在家的妇女就扒棉花,将生产队收完棉花剩下的棉花桃子(没有开的棉花)采回家来,一点一点剥开,用手取出棉种,弹成棉絮絮被褥。有时,生产队上也许分点棉花或花生,都喜欢坐在炕上剥出来。我家属于棉区,农村妇女冬天就坐在炕上纺棉花。夜晚,一家人躺在炕上,起哄着央求母亲讲“瞎话”。说是讲“瞎话”,其实就是讲故事。那时家里穷,晚上不舍得点灯讲故事,大家吃饭后,躺在炕上,等困了再睡觉。躺下早了,睡不着觉,母亲只有讲“瞎话”哄孩子们睡觉。孩子们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而且睡得是那样的香甜。

漫长寒冷的冬天,土炕给劳碌了一年的庄稼人提供了温暖的时光。父亲一直在乡镇工作,交通极为不便,尽管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程,也很少回家,一般吃住在乡镇。只要回家来,我都嚷着让父亲讲故事,从父亲那里听到一些村庄外的趣闻。那时,我的活动范围只是本村、姥姥村和姑姑村,只有到周末去姥姥家、姑姑家串门走个亲戚。想到其他的地方去,那是奢望。

土炕,有我温暖的记忆。记得小时候,当地的孩子都是“穿土”长大的,我想“土生土长”也许来源于此。当孩子降生,按照当地的习惯,孩子小的时候都要穿土。土是男劳力出河工挖出的沙土,细细的,在阳光下还闪着金光。这土,只有我们村西的总干渠上的,最好。一般有孩子的家庭,将晒好的细沙土从总干渠选好推回家来。用专用盛土的铁碗盛满,放入灶火中,将土烧开,取出晾好,把土放在口袋里,等不凉不热时,再把孩子抱入口袋。孩子进入刚刚换好的口袋,高兴地挤眉弄眼,咯咯地笑。穿土的孩子屁股干爽,不会因为屎尿将屁股侵蚀,用不着现在小孩用的爽身粉,换土后浑身干爽。当然,父母不能偷懒,孩子在口袋里屎尿多了更换不及时,孩子会哭闹不停,烧土换土后就平安无事了。这时,将换好土的孩子放在土炕上,一玩就是好长时间。穿土的孩子有土口袋拽着,一般不会从炕上掉下来,大人看孩子也就轻松了些。邻居家的一个孩子,由于家里人口少,没人照看,父母出门前,给孩子穿好土放在圆形的筐里,孩子只能自己在筐里玩等家人回来,换土时抱出。据说,孩子慢慢长大,不再“穿土”了,自己就能在地面上跑了。

永远难以忘记的是进入腊月母亲做的白菜汤。进入腊月,小伙伴们开始放鞭,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一进村庄,不时传来一两声鞭炮声。到腊月二十三,家里买点猪肉,炖上一锅白菜,在铁锅的四周贴一圈玉米饼子。一家人围在大锅旁,端着母亲做的白菜汤,吃着带着嘎渣的玉米饼子,那个香啊就不用提了。再就是年前家家户户为过年准备的大包子——白菜猪肉包,真是香气扑鼻。也许一年中难得的几次能吃饱大包子的缘故,现在每每想到这些,还总觉得香味缭绕。

尽管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多年,进城居住生活已成习惯。被柴火烟熏着的土炕,永远走不出我的记忆,永远是我美妙而难忘的情结。现在总感觉到自己生活在空中楼阁里,食,无故乡大家庭的饭味香甜;住,无大家庭里兄弟姊妹吵闹的美梦踏实。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土炕,想起那片生我养我的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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