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镇中学:那些往事难随风

又是一年开学时,门口的学生和送行的家长来往不停。望着他们,不禁让我记起我曾经的中学生活。思绪飘飞,如春花,如秋叶,在旧镇中学时那些吃住行的往事如树上熟透的果子一般,冬风一吹,纷纷坠下,填满我的心头。

旧镇中学有南北两个校区。前三年我在紧邻幸福路的北校,门口悬挂着旧镇中学的校牌,进门后先是几排日渐老去、门摇窗危的青砖平房,最后面是那排曾经年轻、傲骄无比的红色教学楼,好像不同朝代、穿戴迥异却又同站一处的人群。初四时搬去南校,它孤零零的瑟缩在西南方的麦田里,院里只有两排杨树和几排平房。

我们平常每周回家一次,带上小麦去食堂换成餐票,然后根据个人饭量自己安排日常生活。那时的餐厅是几个老师承包的,一口直径两米半左右的大锅锈迹斑斑,一把铲土的铁锹用做锅铲,一把扫地的笤帚做炊帚。苍蝇常在餐厅神出鬼没,也常有不会游泳的苍蝇在锅沿上休息时,不小心滑入粥中溺水,我们称之为“飞机失事”,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只是吃饭时不能太快,这样才有时间把“飞机”从饭菜中捞出来。粥有两种,一种是面粉做的普通粘粥,另一种是咸粘粥,两者的区别是后者多了几粒盐,几丝菜叶,几点油花而已。

每天下课后,学生们奔出教室,饿狼一样成群奔向食堂,因为早了才有好菜,好位置,去晚了,只有残羹冷炙等着你,甚至连个餐桌也不剩。不过即使是几人各端饭缸蹲在地上围圈吃饭,照样能吃得不亦乐乎。回味那些简单的日子居然比现在还要快乐许多,如今的我早已忘记了用心体会,忘记了满足,更忘记了快乐。

前两年住在学校的宿舍,宿舍由教室改成,非常宽敞,里面可以容下五六十个学生。为了尽可能多放人,所有的床连成一片。床板和垫床的凳子都是学生们各自从家里带来的,长短高低,各不相同,好不容易用砖头把高低垫平, 于是这大片的床就成了我们的多功能平台,一会儿是唱歌的舞台,一会儿又是摔跤的擂台,再一会儿又是练空翻的场地。每天下晚自习后,又一台精彩的故事就在这舞台上拉开了序幕,常常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尤其是半夜醒来,故事则更加精彩,磨牙的,打呼噜的,梦游的,说梦话的,无所不有,但奇怪的是有的梦话还能回答你的问题,其中缘由至今都不明白。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春节过后,大家各自从家回来,有的带了吃的,有的带了鞭炮。大约晚上10点左右,由于天气太冷,不知谁把地面上积攒了大半年、地毯般的草叶点燃取暖,眼看火势渐旺,已有一米多高,旁边好事的人有的在摇旗呐喊,还有的忙着往火堆里扔鞭炮,炸的火星乱飞,不少人的被褥上都烧出了小洞。这时最初点火的人有些怕了,出去端了一盆雪来洒上,好在大火总算灭了,但烟又来了,只见狼烟四起,伸手不见五指,宿舍里云雾缭绕胜似仙境。有的人把头缩进被子里,觉得一会浓烟就散了,可是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烟不仅没散反而愈来愈浓,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大家开始纷纷外逃,有的裸身裹着被子,有的只穿着秋衣秋裤,有的穿了别人的鞋子,让别人无鞋可穿。寒冬里五十来个人呼喊着拥挤着狼狈地跑出宿舍,站在院子里的雪地上冻得瑟瑟发抖。门窗大开晾了一个多小时,浓烟才渐渐散去,人们纷纷窜回宿舍。结果第二天,学校的小卫生室人满为患,全是治感冒的。这件事一时成为学校一大笑谈,传了许久。

到了初三,由于学生太多,宿舍只好又改回教室,一时我们都没了去处。再后来我和同村的建新、贵阳他们结伙住在他姥爷家,那是一所很老的土坯房。每天晚自习后我们要在刺骨的寒风里走三四里的路,我们回去一般先用开水冲一碗母亲做的油炒面暖暖身子。但炒面的香味引得洞里的老鼠们都焦躁不安,甚至不等我们熄灯睡觉,个别大胆的老鼠已急不可待的从洞里探出头来。我们喝完炒面后,就把炒面高挂在房梁上的竹篮里,实在闲着没事就关上灯看老鼠们在屋里打架闹腾。

惨白的月光透过小窗户斜照在屋中的地面上,有一次出来一只土黄色的大老鼠,身长将近半米,有些部位的毛已经脱落,最奇的是头顶长着一小撮白毛,其他的老鼠都围在他身旁。只听他吱吱喳喳叫了一会,就见老鼠们井然有序的沿墙根跑到墙角,搭了个小台子,最瘦小最敏捷的那只老鼠爬到台子顶端,只见他扒着两侧的墙壁,竟慢慢地爬到了窗台上,再沿着窗棱爬上窗户的上沿,然后弓起身子猛力向我们挂炒面的篮子腾空跃去。一时我们惊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一定不敢相信老鼠们的智商会这么高。不过幸运的是这次他没有成功,我们赶快开灯,惊得老鼠们四散逃窜而去。

从那以后,我们吃的东西一定挂在远离窗子的地方。

从我家到学校大约有八九公里路,那时没有柏油路,上学要经过三段特别难行的乡间土路。村前一段是两公里红泥路,路面布满大车压出的车辙,雨天根本没法骑行,只能推着自行车慢慢走。但走不了三五米,泥巴就塞满车圈坠得你寸步难行,只好找树枝把泥扣出来,如此反复,蜗牛一般行路。如果幸好碰到家里父亲不忙时,他就会过来送我,此时就出现了“车骑人”的景象,连同与其他扛车的人汇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过了这段红泥路就是三四公里的沙土路,路上堆满挖土机清理水渠时挖出的沙土,只要天不下雨,路面的沙土就会纷纷浮起来,厚处约有20-30公分。车子骑到里面好像陷进沙漠,这时我们就要在车上直起身子,弯腰拼命用尽全力踩着脚蹬。这样过不了三五分钟,就会累得浑身大汗。一旦大风,漫天黄沙,好像猪八戒抢亲要来的前奏,在风沙里辨不清前面的路况,时有撞车或骑到沟里的事故发生。最后一段又是两公里的泥路,这里地势最低,遇到大雨,水淹没小半个车轮。我们就脱掉鞋袜,然后淌水慢慢推车渡过去。到了冬季,沟里清出的泥土在路上来不及晒干便冻成石头,形成了高低不平的丘陵,车子更是难行。于是我们另辟蹊径,打通了一条新的水上航线,就是在路旁水渠的冰上骑行。这种路面最是考验驾驶员的技术水平,不能急转弯,更不能急刹车,否则就会“啪”的一声把自己拍到冰面上,屁股摔成两瓣,身上还要再压辆车子。

周六放学的铃声终于敲响了,学生们蜂拥而出,相约同路的一起回家,我们喜欢在路上一字排开骑的飞快,同时撒开车把,比赛看谁能保持手不碰车把的时间最长。到了冬天顶着刺骨的寒风,一路骑车艰难向北,可我们骑车的人却个个累得浑身冒汗。这其中有一段不得不讲的趣事。某次回家途中,因为路窄人多,大家各拿出看家绝活,刘同学的绝活是高喊,我车子没闸,快闪开,小心撞着!这招居然也是屡试不爽。不过有一次出事了,他一声大喊过后,前面拥挤的车队果然应声闪开,不过这次迎接他的不是一条通天大道,而是一辆缓缓走来的牛车,他的车子和牛车撞个正着。只见老牛摇摇脖子一点没事,可他却是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还有一件我自己的糗事,上学路过郑家村时,迎面来了位骑车的老大爷,

我眼瞅着他来了,赶紧右拐,然而他也右拐,我左拐,他又左拐,最后这样拐来拐去僵持了大半分钟,我们的车子还是在一次亲密接触后双双倒下了。我连忙爬起扶着老大爷从地上站起来,结果老大爷慢悠悠地说了句:“小伙子,你瞄的还挺准哪! ”现在一想都是浑身发凉,多亏当时民风淳朴,如果他会“碰瓷”,我将怎样?

去年回家路过学校,特地想回学校看下,结果发现曾经的学校早已面目全非。打听后方知旧镇中学已然合并到高新区中学,北校成了工厂,南校成了住宅小区,一幢幢风光的住宅楼代替了一排排熟悉的教室,只有公路两旁的杨树像饱经沧桑的守门人一样老眼昏花却又无比忠诚的望着我。当年执教的老师们也都已调走,我只能在脑海中努力回忆他们讲课时的样子。回首遥望麦田里夕阳笼罩的校园,就像一个被人遗弃在时间荒野里连标签都已遗落的瓶子,瓶身是那黄昏中饱经沧桑不复清澈的的校园,瓶颈是那青青麦田中那条通向幸福路的小径。

作者在旧镇中学的毕业照

我们的旧镇中学早已成为历史,只有我们这些苦辣酸甜的回忆是像一粒草籽在我脑海中悄悄生根发芽,偶尔会在某个黄昏或某个梦里拼命冒出头来呼吸透气,然后再慢慢隐藏下去。时光渐行渐远,永不回头,现在我们也早已不再年轻,人们只顾在追逐中匆忙赶路,忘记了好好珍惜,珍惜命运里的每一段时光。为了纪念这回不去的校园,为了纪念这段回不去的青春,为了纪念所有被我们无情挥霍的岁月,写下这些我们初中时别样的故事,送给那些曾经这样生活过的同龄人,以求在纷繁世上给自己杂乱的心灵留一方栖息的净土,给所有未来平凡的日子里增添一点生命奋斗不息的亮色。

生命之中有多少往事随风而去,又有多少往事在风中沉淀下来,垒沙成丘,滴水成海,在记忆的河流中逆水而上并日渐清晰,不知会在何时飘落在你的面前,长成一棵草,长成一棵树,长成一个人,仍然保持他们原来的样子。

挥挥手,别了,我曾经的校园,回头一笑,笑出泪来......

作者:董兵,滨州市旧镇人,现居博兴。英语专业,从事外贸出口业务十余年。喜文言文,好古诗词,写有温度的文章,感动自己,温暖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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