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夏日情最浓
雷雨滋浸,萍浮绿水随风涨;夕云透火,汗浃膀背逐日炎。夏天的鲁北农村一片热情、十分热闹,蛙鼓蝉鸣,草木荣深,有声有色。一把蒲扇、一块冰糕、一顶蚊帐、一方池塘可能都记载着满满的农村浓情。
燎麦子
风吹麦浪,夏溢芳香。最好的食材具有最旺盛的生命力,离劳动者最近,最鲜最香。当麦穗结实但还没有干硬的时候,田间地头摘取颗粒饱满、汁水丰盈的麦穗数束,秸秆扎起。取枯叶干草一堆,架虚空,点小火,将麦穗头顺齐放至火上。手腕缓缓旋转,使其受热均匀,几秒后将麦穗抖离火源,吹熄余火,然后再烤数秒,三五回合至发黄发黑,燎麦子即成。
不烫手时,两手揉搓,哈一口气,吹掉麸皮,黄亮喷香的麦仁便捧在了手心。秀气的姑娘逐颗咀嚼,豪迈的小伙一口揞掉,嘴角嘴唇都是黢黑,舌尖上的夏天终于来了。
换西瓜
“换……西瓜嘹……”尾音悠长却富有穿透力的一声吆喝,吹响了夏天晌午农村的“集结号”。
幼时,集市很少,更无超市,加之乡亲们手头紧巴,农村多采取以粮换物来交易瓜果米面,比如夏换西瓜、冬换软枣,平常换馒头、偶尔换油条。新麦刚下,瓜农牵犍牛或骡马满载一车西瓜,开始了走乡串户的行程。树荫下,瓜刀在西瓜上划个“△”,拔出小块看看色相,“先尝后买,知道好歹!”话未落地,馋得小孩已经吞咽口水。左邻右舍忽地聚拢在车旁,一拾一抛,一拍一敲,一个个“沙瓤沙口”的西瓜便装进了化肥编织袋。两人抬起杆秤,称斤约两后,一口袋西瓜便扛在了肩上。乡邻再回来时,半口袋小麦又上了秤,跟着的孩子肚子滚圆,褂子前襟已是瓜汁印上的红渍。
收酒瓶
夏天,是节俭的父辈略显奢侈的日子,因为可以猛哈啤酒。老家,饮酒动词用“哈”不用“喝”,同青岛话“哈啤酒吃蛤蜊”一样,更显山东人粗犷豪放。发“哈”声时,嘴型大,利于吞咽,似有“咕咚而下”之意;而发“喝”声时,嘴型小,有“抿一小口”之嫌。一“哈”之间,可以想象啤酒在夏日农村消费数量之大。
上世纪九十年代,物价不高,钱很实靠,博兴县啤酒厂生产的“锦秋湖”一元一瓶,小卖部回收酒瓶两角,小贩回收略高两到三分钱。地里农活忙完后,大人们在家门口摆放的酒瓶数量便成了“炫富”的标志。一捆捆的酒瓶排列好,点数、交钱、装筐,块儿八角的交易完成后,钱多数犒劳了孩子,买冰糕、买汽水甚至新学期的学费都可能取之于这一夏天的酒瓶子。酒干倘卖无,一首歌曲几度流泪,一个酒瓶几分利润,一批“微商”几许回忆。
“凉快儿”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没有电扇、空调的年代,农村土坯房间里酷热难耐。进入伏暑后,老家唤“凉快儿”不作形容词用,而作动词。因近京津,捎带儿化音。“上街凉快儿”,意为到街道上乘凉纳凉,时间多在傍晚或刚入夜,地点一般为十字路口、胡同口或池塘岸边。
待鸡鸭归巢、牛羊入圈,忙碌一天农活的人们陆续夹持着凉席、躺椅或马扎、板凳,男人光着膀子,女人摇着蒲扇,聚集在一起。家长里短、奇闻异事、鸡毛蒜皮、施肥耩地都是谈资。老人揽着孩子,孩子捧着西瓜,一起享受晚风吹来的凉爽、月光带来的静谧。壮年累,好入睡,待有鼾声呓语时,一句“散了吧”,期待明晚又是一出乡情乡戏。
作者:朱景瑞,八〇后,生于董永故里。家乡古为齐邑,文蕴沛然,民风淳朴,重孝感恩;行伍出身,戍边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