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壮英雄胆
作者:袁海善 编辑:伦智英
采煤队长孙小辈儿被调到矿一个公司当了经理。
矿长亲自提名,要一个外号叫“大酒包”的小班段长越着锅台上炕,一下子提拔去当了釆煤队队长。
有井口头头说:“大酒包这个人,井下活儿倒是没说的,就是有时候喝酒没大有分寸,容易误事。”
矿长说:“井下工人有几个不喝酒的?我还喜欢喝酒呢,我这个矿长就不能当了?”
众人听矿长如此说,就没人再不识时务去多嘴多舌了,便一致同意“大酒包”当了釆煤队队长。
大酒包是矿长最铁的酒友。
矿长和大酒包第一次喝酒,是因为大酒包处理大冒顶有功,矿长专门在矿招待所安排好酒好菜为大酒包庆功。
那天,正是矿发动的特大会战,釆煤队运输巷道却发生了大冒顶,停了产。矿长火冒三丈,骂道:“早不冒晚不冒,偏偏特大会战冒,你们这帮王八犊子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把一帮井头头、队头头骂得狗血喷头,大气不敢出。
矿长由几个井头头陪着来到釆煤队运输巷道的冒顶现场,老远就闻到一股难闻的酒味儿,更是火上浇油,吼道:“谁喝酒了?”大酒包仗着酒劲儿,在大冒顶空区的木垛上应声回答:“我喝的!咋的?”
矿长循声望去,吓得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他见空顶冒得一眼望不到顶,黑黝黝的,像一张恶魔的大口,随时都会把人一口吞进肚子里。
大酒包两腿大劈叉站在木垛上,吃力地接过伙计们递给他的一根又一根大圆木,往越来越高的木垛上摞着。
矿长见状,火气一下子就消了一半,但还是批评说:“一个老工人了,入井不准喝酒不知道吗?”
大酒包还是嘴硬,说:“我要不喝酒,敢在这里玩命吗?我这是为革命工作喝酒壮胆,知道不?”
矿长说:“你小子等着,等处理完冒顶,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又嘱咐:“大酒包,你可要多加小心,别他妈给我惹出娄子”。
冒顶很快处理好了,釆煤队提前恢复了生产,矿长十分高兴,问大酒包:“大酒包,还能喝不?”
大酒包心上一喜,说:“矿长请客我就能喝!”
矿长说:“今晚,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大酒包到底能装多少酒”。
大酒包刚走进宽敞的包间,便有一股子丰满醇厚,琼浆玉液般香气扑鼻而来,一下子就把大酒包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引了出来。
闻着这股子香味儿,大酒包嗓子眼早就刺挠的不行了。不等领导发话,就忍不住端起酒杯说,“我先尝一个”,说着就一仰脖子“哧溜”一声一口闷了。这酒喝进肚子里,一股子浓郁淳香立马从嘴里鼻孔里“嗞嗞”地往外冒,让人浑身飘飘然成了神仙。大酒包头一回喝这样好的酒,心想,世界上竟有这么好的玩艺儿,自己以前喝的哪里是酒?纯粹是猫尿。
酒桌上,矿领导轮番着与大酒包碰杯,异口同声称赞大酒包为大会战立了大功。大酒包毫不客气,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就一口闷。喝着喝着,不知不觉就喝大了,人事不省。后来,他是由几个伙计从吉普车上拽腿的拽腿,搂腰的搂腰,拖死狗般送到家门口的。
摇摇晃晃进了院子,大酒包又挣扎着把屋门敲得地动山摇,无奈老婆就是“听不见”。平日老婆好话赖话没少劝他,说酒大伤身。大酒包腆着脸千答应万保证,有回还被逼写了“戒酒保证书”。但一到了酒桌上,又总是把老婆的训话忘得一干二净,常常醉得不省人事。老婆赌气不给他开门是常有的事儿。
一阵凉风吹过,大酒包打了个寒颤,酒劲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随之便天旋地转“哇哇哇”地吐了个遍地开花。睡在窝里的大黄狗,见主人吐了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美酒佳肴,急急从窝里钻出来,欢天喜地地吃了起来,大酒包便趁机伏下身子钻进狗窝。狗窝里热乎乎的,大酒包蜷起身子,立即就鼾声大作。
大黃狗也不胜酒力,吃了主人的呕吐物,立马也醉得浑身瘫软。无奈主人鸠占鹊巢,强占了自己的栖身之地,只好“唁唁”地爬在窝外,成了丧家之犬。少倾,趴在窝外也“呼呼”地睡得很死。
清晨,大酒包老婆开门,见大黄狗睡在窝外,很是纳闷儿。再往窝里一瞅,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呼噜呼噜”睡得正香。大酒包老婆吓了一跳,寻思,哪来条野狗占了大黄的窝?再仔细看看,更是吃惊不小,原来睡在狗窝里的竟是自已的丈夫。大酒包老婆一阵心酸,忙把丈夫从狗窝里拖了出来,说:“孩子他爹,咱进屋里去睡”。
自从大酒包在招待所和矿长喝了一次酒,矿长便找着了真正投脾气的酒友。两人喝对了撇子,一有闲暇便常常凑在一起,吆五喝六地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大声谈天说地,好不痛快。
大酒包家住在窝风向阳的山坡上。春天,房前屋后还能釆到山芹菜,剌嫩芽,猫爪子菜等各种山菜。开水一潦,蘸上大酱,矿长最得意这一口。房子四周还栽满了樱桃,李子,葡萄等许多果树,还栽了芍药,月季等各种各样的花。每年夏秋两季,花开得鲜艳,香气扑鼻,蜜蜂嗡嗡地飞来舞去,世外桃园一般,矿长把这里称为花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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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长每次来到花果山,都感到心旷神怡,好像心灵得到了净化,啥烦恼啥愁事儿都没有了,生产上的压力也暂时放在了脑后,一身的轻松。矿长说,这儿是喝酒最好的地方。
自从大酒包当了釆煤队长,喝酒的机会就多了,酒量大增。酒桌上常常出些新鲜花样来活跃气氛。最有名的花样莫过于“一垄一垄地喝”。五杯酒排一行叫一垄,像农村人种苞米。矿长拍手叫好,带头响应,常常率众酒友猜拳行令,喝了一垄又一垄。一来二去,大酒包和矿长就喝成了关系很铁的酒友,彼此忘了自己的身份,互相称兄道弟起来。
大酒包有了和矿长这层很铁的酒友关系,便常和伙计们说,宁为好汉子牵马坠镫,也不给赖汉子当祖宗。大酒包很讲究哥们义气,工作上是实打实地使出了浑身吃奶的劲儿,原煤生产月月超额完成任务,工程质量及安全工作也在全井站了排头。
每逢队里出了安全事故,大酒包总是冲在前面。入井前,他总忘不了抄起酒瓶子“咕嘟咕嘟"地灌上几口,始终坚持着“喝酒壮胆”的老习惯。久而久之,矿长和伙计们也都见怪不怪。
大酒包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年底被评为了局劳动模范和安全标兵。转过年来,又被提拔当了安全副井长。
上任这天,他除了带着下井穿的工作服和柳条帽,还有他的“壮胆法宝”一一两瓶六十度原浆酒。
大酒包走进自己的副井长办公室,在被工人们戏称为“圈椅子"上坐下,屁股使劲儿蹾了几下,身子又往后靠了靠,感到比釆煤队坐的长条凳子舒坦多了。再看看眼前的三屉桌,也比原来吱吱响的破桌子气派了许多。桌子上还摆有两部专用电话,更显示出井口领导的权威。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便觉得交上矿长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他拿根粉笔在记事板上写下了“今日去掘进队安全检查”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突然电话铃响了,响得一惊一乍,让人胆颤心惊。
大酒包急忙抄起电话,原来正是自己准备要去的那个掘进队工作面发生了冒顶,电话里说有个工人被埋了。大酒包听说出了事故,急急换上工作衣服,又顺手摸起酒瓶子一个箭步就窜出门外。在等人车的时候,掏出酒瓶子便“咕嘟咕嘟”灌上了好几口,坐上人车“轰隆隆”地赶往事故现场。
大酒包一边跑着,一边又掏出酒瓶子,嘴对嘴将半瓶酒倒进肚子里,顺势将空瓶子摔出很远,便一头扎进事故现场察看情况。
被冒顶埋压的伙计还活着,伙计们几次喊他的名字,他都在里面吭哧吭哧地答应。他是被垮塌下来的一根木梁和几根小杆在他的头顶上棚住救了他的命。眼下,整个工作面还像筛糠一样,上面的空区还不停地噼里啪啦地冒落,死神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大酒包看了看工作面的情况,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凭多年的井下经验,他知道马上就要发生更大的冒顶,如不火速抢救,被埋在里面的伙计就算彻底交待了。
大酒包顾不上多想,他立马冲进冒区,让两个正在抢救的年轻伙计离开危险地段,他还让大家赶紧运料的运料,递料的递料。大酒包抓紧在几个吃力的地方打上了顶柱,又一个人拿锹拼命地往外扒货。
他很快就靠近了那个被埋的伙计。他问,“怎么样?”那伙计吭哧吭哧地回答,“腿拔不出来!”大酒包又扒那个伙计身边的货,用力帮着把腿拔了出来,正扶着那伙计一瘸一拐往外走,突然“呼隆”一声又冒下不少货。大酒包眼明手快,又仗着酒劲儿,一个猛子就把那个伙计推出冒区。紧接着,“呼隆隆一一呼隆隆隆隆……”整个工作面就不见了,大酒包也不见了。
大酒包是在第二天才扒出来的。在他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外伤。他是被活活憋死的,脸色青紫,两眼鼓得很突,牙齿呲着,很白,像是在笑,但笑得很僵硬,像是喝醉了酒被老婆训了话。
出殡这天,大酒包老婆哭得死去活来。她一边啊啊地哭着,一边诉说着,“孩子他爹啊……你不该死啊,你不该扔下我不管呐!你死得冤枉啊……你这是让这个破副井长要了你的老命啊……”,话没说完,“咕咚”一声便昏了过去。
矿长听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大酒包的坟前,偌大一堆烧纸火苗子一窜一窜地烧得正旺。一片片纸灰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黑蝴蝶,在空中飞来舞去。
矿长眼里闪动着泪花,动作迟缓地打开自己珍藏了很久的两瓶五粮液,“咕嘟咕嘟”全倒在了大酒包坟前的新土上,矿长的声音有点儿哽咽,说:“我的好伙计啊,你慢慢喝吧,你可喝好啊!"一股子浓浓的酒的清香便袅袅弥漫开来,在新坟周围久久缭绕着,缭绕着……
作者简介:袁海善,网名:白头醉翁,吉林白山人,松树矿退休职工,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