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保罗:看杨小楼先生最后一次演《挑滑车》
在上个世纪30年代,杨小楼先生年纪也就50多岁,可是他的身体己现衰老,患有气喘病,可能与大烟有关系。他演的剧目又是以武戏为主,或是半文半武。
记得时间是1935年冬,我特地赶去看他的戏,这天天气很冷,演出地点在北京东安市场的吉祥戏院,当天戏码是:
·朱琴心的《悦来店》
·郝寿臣的《牛皋下书》
·杨小楼的《挑滑车》
因为天非常冷,当天戏院里没有客满,但也有六、七百人。郝寿臣《牛皋下书》上场了,杨小楼先生才来。我赶过去看,当时杨小楼是乘私人的人力车来的,有棉布棚子,这人力车停在东安市场后边一家店铺的后门处,那里离东安市场很近。
杨小楼先生穿皮大衣、皮帽子、围巾把头包的严严实实的。有人搀扶着进了后台,就在管事桌前扮戏,坐了几分钟喘喘气,“跟包的”把炭盆搬来,他就把大衣,长袍、棉裤、棉袄、棉鞋一件一件的脱了,换上彩裤靴子,穿上水衣子、胖袄、箭衣、又坐了一会抽了支烟。到这时刻,台上差不多了,杨小楼先生才把软靠穿上,面对着镜子,面前有两条热毛巾,杨小楼拿一条捂在脸上,约有半分钟后拿下,抺了一点类似“凡士林”之类的油,杨小楼用的红颜色不是胭脂,就是画画用的“硃標”,比“杏黄”红些,眉毛眼睛都是手指轻轻勾画的,眉毛的中心勾有两细纹,画妆完毕再用另一块热毛巾捂了一捂,带网子、包头、挂千巾。站起扎大靠、带盔头,一支烟抽了两口,正好场面上唢呐吹“挑子”(就是代表“马嘶”)。
在这时杨小楼先生回过头来,面对祖师爷佛龛双手抱拳,稍闭双目,意思就是说我要上场了,祖师爷保佑我平安!此时正是四击头出场,一个亮相满场掌声。(说实在话,不用说看他的表演,就是看看他化妆,在几分钟时间不慌不忙的完成了整个化妆过程,就够受益了!)。接着,杨小楼一个起霸平平而过,一句“点将”、唢呐“煞气冲霄”,他的嗓音盖过唢呐,满场彩声!
我简单的说吧,我看杨小楼的这出戏,最大的特点是全剧唢呐唱词一字不漏的清清楚楚的唱出来,这一点其它演员是没有的!都做不到!
杨小楼、梅兰芳、谭小培、程砚秋、谭富英、杨宝森、李万春等
那载歌载舞、手、眼、身、法、步绝对是空前绝后,无以伦比!我听杨小楼在山上(高台上)的一个唱段,“只见那满山蝼蚁似海潮。………”和下一场的“气得俺……”,连唱带舞一招一式的那里像一个五十多岁又有病的人那,当时我都看傻了。
下来一场“开打”。首先是岳飞败下,金兀术“三笑”中,高宠把金兀术的耳环挑下来,金兀术惊慌。一般的演员都是把耳环摘下大枪后扔向“上场门”。可是杨小楼的演法不是这样。他是把耳环揣在怀里,表现这支耳环是个很重要的一个“战利品”。接着与黑风利的开打,接着“下场花”,真是太精彩了!
当杨小楼走到下场门时就慢下来了,由两个“跟包的”搀扶下场,坐下来休息。可是杨先生此时就喘不过气来了,见他张着嘴,跟包的赶紧拿过小茶壶叫他喝口水,杨摇摇头,用手指指台上,跟包的马上会意,就叫台上“码后!码后!”。于是的台上的节奏立刻就慢下来了,如黑风利车旗过场上山,金兀术上,两望门,还擂了三通鼓,一番下来己有五、六分钟了,此时杨小楼才喘过这口气来,又上了场。
这时杨小楼尽量提精神,还是一招一式的表演,《挑车》这场戏演下来了,当然谈不上精彩了,最后的“僵尸”站了半天躺不下来,还是“捡场的”接了他一把,杨小楼才算“倒下”,接着大幕拉上。
在当时还不兴谢幕,可是大部份观众,站着不走,大幕拉开了,跟包的把杨先生扶起来搀下场去,有好多观众从台下跳到台上是向后台看望杨小楼先生,杨先生也不说话向大家拱拱手表示谢意,坐在椅子上也不卸妆,坐了十多分钟,慢慢的脱了戏装也没洗脸,穿上大衣由人搀扶上了包车回家休息去了……。
我这次看杨小楼演出是他最后一次演《挑滑车》,时间大约是1935年冬天。其实杨小楼先生的年龄並不算老,此时不过55岁左右,可是他身体差了,有气喘病,又抽大烟。按说他有多年积蓄就是戏不唱了在生活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他带着一副班子。(也就是一个剧团),有管事的、傍角的、打下把的、文武场、跟包的、伙计、拉车的、门房、佣人,最少也有六、七十号人,这六七十号人就是六七十户人家,都是指着他吃饭,如果他不演了,这六、七十户家庭生活就成问题了,为此他每个星期最少也要唱两场。
一个唱武生的,一场开打戏演下来就喘不过气那可怎么办呢?杨小楼就想演“不开打”的武戏,或是“开打”不多的戏。如类似《连环套》、《落马湖》等等,表面是武戏可又没有武打,或打的不多,取其名叫“武戏文唱”。可是观众不管这一套,一般来看戏的观众想看“文戏”的就是来听听唱工、念白、做工等等。想看“武戏”的,戏里没有开打的场面是不会满意的,所以这个“武戏文唱”的想法是不理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