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联谭】宜都杨守敬书院对联赏析
宜都杨守敬书院对联赏析
作者：曾祥科
在清江、渔洋河与长江三水交汇的高坝洲库区，在宜都市天龙湾国家湿地公园内，有一座具有清末民初建筑风格的书院，院内古木参天、修篁丛立、飞檐雕阁、曲廊回环，环境清幽雅致，它就是杨守敬书院。
宜都杨守敬书院建于2005年，由清源阁、雕像广场、四宝堂、迎客堂、勤成讲堂、观海堂、千碑林、飞清阁、斗姆殿、长清观等主要建筑组成。
书院内每一处建筑都有对联。笔者现选取书院内部分对联作品，进行粗浅赏析。错讹疏漏之处，请方家指正。
书院大门联
山公倒载无妨学；
靖节高风不可攀。
此联位于书院大门处，落款“杨守敬书，时年七十有六”。按落款推算，原联应书写于1914年或1915年。对联是否为杨守敬所集撰，未知。书法原作藏于湖北省博物馆。
此联是一副集句联。上联集自白居易《酬裴相公题兴化小池见招长句》，原句为“山公倒载无妨学，范蠡扁舟未要追。”山公指西晋名士山简，山涛第五子。据房玄龄主编的《山简传》载：永嘉三年，简出为征南将军，镇襄阳，优游卒岁，唯酒是耽。诸习氏，荆土豪族，有佳园池，简每出嬉游，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时有童儿歌曰：“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时时能骑马，倒著白接篱。举鞭问葛疆：何如并州儿？”
下联集自陆龟蒙诗《漉酒巾》，原诗为“靖节高风不可攀，此巾犹坠冻醪间。偏宜雪夜山中戴，认取时情与醉颜。”“靖节”指的是陶渊明，私谥靖节徵士。颜延之《陶徵士诔》：“若其宽乐令终之美，好廉克己之操……询诸友好，宜谥曰靖节徵士。”
此联传达出对山简洒脱逍遥的艳羡，对陶渊明高风亮节的仰慕。山简和陶渊明皆晋朝名士，洒脱率性，不受拘束，集句者和书写者的情怀，于斯可以想见。
讲堂联
结念属霄汉；
荡胸生层云。
此联也是一副集句联。上联集自谢灵运的《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修竹茂林》：“结念属霄汉，孤景莫与谖。”下联集自杜甫的《望岳》：“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上联言思念邈若霄汉。下联言山间云雾荡涤心胸。两句皆大气豪壮，情思深远。此联落款为“壬子五月邻苏老人”。按杨守敬生平来推测，此处“壬子五月”应指1912年5月。
杜甫诗句“荡胸生层云”因其开阔大气，适宜抒发沉郁勃发的感慨，在集句联中多处使用。另如镇江北固亭集句联：“客心洗流水；荡胸生层云。”又如江峰青题解网亭：“开径望三益；荡胸生层云。”又如谢元淮集句：“举头望明月；荡胸生层云。”
观海堂联
欹枕旧游来眼底；
掩书余味在胸中。
光绪十年（1884年），杨守敬携在日本访得珍贵汉籍回国，四年后将其藏于黄州“邻苏园”，又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在武昌菊湾建成观海堂，并移书于此。1915年杨守敬逝世后，民国政府以七万余金将其藏书购入，并将一部分拨交松坡图书馆，后并入国立北平图书馆，将另一部分储于集灵囿，继交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典藏，嗣于抗战期间随文物南迁。
宜都杨守敬书院建有观海堂，堂前镌此联，落款为“杨守敬撰张葆华书”。经查询，书写者张葆华先生，湖北新洲人，字秀实，号一池，生于1931年，系社科研究员，湖北省老年书画研究会副会长。
需要说明的是，此联出自陆游七律诗《风雨夜坐》的颔联，并非杨守敬所撰。对于游历丰富、博览群书的杨守敬来说，陆游诗句“欹枕旧游来眼底，掩书余味在胸中”可能正合他一生治学、读书的心境和体会，为他所爱，被他借来书写以表心迹是完全可能的。继而被后人误认为此联为他所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飞清阁联
激素飞清待鸣鹤；
邻苏守敬读水经。
此联作者未知。联作虽然在联律上有些瑕疵，但它传达出的信息量是非常丰富的。上联“激素飞清”指的是杨守敬青年时的书法专著《激素飞清阁评碑记》（评碑288种）和《激素飞清阁评贴记》（评贴96种），合起来简称《评碑帖记》。这两部书稿命运多舛，极富戏剧性。
《激素飞清阁评碑记》著于同治六年（1867年），杨守敬时年28岁。杨在书中提出“金石之学，以考证文字为上，玩其书法次之”。不幸的是，书稿未能及时刊行于世，于光绪六年（1880年）在日本友人中传失。至民国时期，遗落在日本的残本不知为何人所拾，交由日本谈书会（成立于1907年6月）校印发行，未记载出版年月，据推测在1915年后。后来，又有三省堂昭和三十二年（1957年）刊印本、昭和三十七年（1962年）再版本以及油印本和手抄本问世。在台湾，一位署名“竹久”的先生，依三省堂本手抄《评碑记》，交付学海书局出版。在大陆，杨守敬逝世后，其孙杨先梅在整理家藏图籍时，找到了《评碑帖记》的手书底稿，将手稿捐献给政府。1990年由陈上岷整理刊出，1997年收入谢承仁主编的《杨守敬集》第八册。
《评碑帖记》的失而复得，堪称不幸中的万幸。遗憾的是，《评碑帖记》的大陆手稿本与日本刊印本均残缺不全。
“鸣鹤”全名为日下部鸣鹤，他是杨守敬1880年至1884年驻日期间接触最密切的书法家之一。据《雪柯日记》记载：“日下部君借四帖有《裴镜民碑》这是以殷令名的字为拓本，兼备欧阳询、虞世南的长处”；“同日下部访杨守敬于清公使馆，请观汉魏六朝及唐诸碑。”日下部鸣鹤在所作《学书经历谈》中这样写道：“他（指杨守敬）带来从周至元的历代碑帖一万二三千件，而以往流入日本的中国碑帖不足其数的百分之一。我想这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就逐一借之研读。”可以看出，杨守敬与日下部鸣鹤等日本书家的接触之密，影响之深。
除以上对联外，书院的其它建筑还有不少对联。
清源阁位于书院大门外，与杨守敬雕像隔路相对。清源阁同时也是天龙湾湿地宣教展示中心。清源阁一楼门柱联为：“龙带雨归三峡水，鸟衔花出五峰云。”此联摘自宋代陈舜俞诗作《栖贤寺》。门柱联落款为“陈舜俞撰胡文昌书”。柱联上方匾额，孙方题“正本清源”四字。
在清源阁二楼木柱上，镌有数副对联。内容分别为：“眼净尘空无可扫；水清石瘦便能奇”；“桔井杏林活人妙术；玉函金匮济世良方”；“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人裁。”其中，第一副上下联分别集自苏轼诗句。杨守敬曾于1911年手书此联，遗憾的是此间所镌版本并非杨守敬所书。第二副属于医家常用老对联。第三副则摘自唐代高蟾诗作《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在书院的廊道上，廊柱上镌有对联：“树枝南畔有飞鹊；莲叶东边多戏鱼。”该联出自陆游诗《幽居》的颔联。落款为“壬子五月杨守敬书”。此联与“讲堂联”书于同一时期，均书于1912年。柱联上方匾额，胡文昌书题“湖光”二字。
另一边廊柱上的对联为：“供石略存稽古意；养花都是爱才心。”相传此联出自左宗棠之手，原为“赠萍乡友人”所撰。该柱联上方匾额题“山色”二字。
另外，在书院一角，有一“长清观”，其门联为：“一生学道，道无穷，穷中有乐；万事随缘，缘有份，份外无求。”此联不知作者，颇具特色。一是对仗工整，联律和谐。二是采用了顶针的修辞手法。三是“无”“有”二字有规律交叉重字。四是蕴含了治学、做人、处事的道理，寓劝戒之意。
除此之外，四宝堂、迎客堂、勤成讲堂、千碑林、斗姆殿等处皆有对联，在此不一一列举。
从上述介绍可以看出，宜都杨守敬书院的对联整体上借用得多，原创得少。部分建筑上的对联，与建筑本身的渊源、风格、功用等切合得不是很紧密。从对联爱好者的角度来看，还有优化和提升的空间。
联与墨向来结合紧密。于杨守敬的治学成就来说，虽然书法只排到第三，但是杨守敬的书法和书法理论，却对后世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笔者期待，作为文化项目的杨守敬书院，能够妆饰和镶嵌更高质量的对联作品，使对联与书法相得益彰，进一步提升杨守敬书院的艺术水准和文化品位，将杨守敬书院打造成三峡地区更加厚重、更加靓丽的文化名片。
2021年1月下旬于长阳龙舟坪
作者简介
曾祥科，男，1976年生，湖北长阳人。通信企业职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北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宜昌市楹联协会理事、长阳诗词楹联学会秘书长。2019年曾获“荆楚联坛新锐”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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