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考验的战士
作者 ▏卢兴波
他自称是我的师父。
前几年我一直不予承认,但奈不住老师一直以来不断地强调,慢慢地,就成了事实。
刚参加工作时,我就被分到和老师一个部门。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当主任,我是办事员。那时的老师就已经练成麻将、喝酒、投资三大本领。之所以最初不承认他的师父地位,是自认没从他这里学到真正有用的本事——麻将他就很少亲自指点,所以至今我还是“鲜兔儿”一根;至于投资,老师也少有点拨,我现在仍未实现财务自由。
只有喝酒,老师时刻都把我放在心上。
就在最近某个早上,我刚刚坐定,还未开工,他就过来传话,说晚上又有酒局。
一听消息,我不禁菊花一紧——这两天肠胃正不舒展,已经连挂几天免战牌,今天不知如何退敌!这几年我喝酒醉倒的经历中,大概每三次中就有两次与老师有关。每次东倒西歪悄悄梭进小区,邻居们大多都晓得,多半又是跟师父喝酒了。就连我两个儿子都搞懂了!老大多半会问:“又是跟你师父一起喝的哇?”而老二就会发怒,要他妈把家里酒瓶统统都藏起来,不然他就要生气了!还有一回正在吃饭,提到喝酒的事,小崽子马上一脸严肃,脸上沾着饭粒,兜兜还挂在脖子上,就开始下指示了:马上给师父打个电话,喊他以后不要叫你喝酒酒了!
其实这酒哪有那么容易推辞掉的!我们俩都爱酒,又同住在一个社区,家人常见他慢慢吞吞眼神迷离往小区走。回到家来免不了又给我传话:你师父今天又不晓得和哪个在外面喝酒了。
二十几年前,老师还在部队的时候,就以“特别能战斗”而闻名全团了!那几年他“走过不同地方的桥,喝过不同种类的酒”,如今提起各地名酒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还时常提醒我,有搞不懂的酒可以咨询他。他自称因为喝酒惹了些小麻烦,后来干脆转业,到地方继续“战斗”了。
回到地方,他依旧保持本色,继续发扬“特别能战斗”和“连续作战,反复作战”的喝酒风格。那时候单位管理还不算严,只要不影响正常工作,谁也不把喝酒当回事。现在就不一样了,各种禁令、规定时刻悬在头上,体制内的人大多不敢造次。麻将是不能再打了,各种娱乐活动也不许参加,每个人都规矩得不带一丝低级趣味!老师也非常听组织的话,他那么爱打麻将,居然说戒就戒了。如今专心工作,争作表率,每年目标任务总是提前完成,还总能挣回一两个先进。
如今只剩下喝酒了,只有喝酒还没有完全被禁止。即便中午不得不忍一嘴,晚上也一定要补上;遇到节假日,有时还两场三场连轴转。约酒的范围包括并不限于:亲友朋友加战友,同学同事与同志。不管白酒药酒养生酒,急酒快酒蓑衣酒,他都能轻松驾驭,并且随时可以转换风格。熟悉他的人大多心服口服,啧啧称赞,甘拜下风:“人家不但能喝,还复得顿,可以中午喝了晚上接着喝!”从丹巴回来两年多,和他一起喝了比从前多得多的酒,我的体型也终于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状态,并且还一直稳中有升。
有几回,他申请补假一天。本来加班补假,天经地义,但他总要额外说明一下原因:“主要是去某地拉些散酒回来。”他通常每次都拉三五百斤回来,有时还会问我们几个,要不要分一点儿。鉴于我们的酒量,每次也只敢分个十来斤。
那些散酒口感确实都很不错,我把前年从丹巴带回的虫草翻出来,一口气全部扔了进去。而师父就要大气得多。酒拉回来了,又分成很多坛,家里家外,找几个可靠的地方窖藏起来。有的泡枸杞大枣,有的泡别的东西,遇到临时约酒,他可以从最近的地方快速取过来。
问他要不要存几罐在我家,他说不用了,大概觉得放在我这边不保险,怕给他偷喝了。其实我一直担心他能否记住那些藏酒的地方,怕他像松鼠贮存过冬口粮,有的会忘了取出来,来年就地长出一棵小苗。经常喝大酒的人,记忆力肯定退化,我就经常忘记和谁一起喝的洒,以及如何回的家,又如何摔伤了腿脚留下了疤……
有一回又要补假,他说这次准备拉一千斤散酒回来。我当时就惊呆了,又不好劝阻,只得提醒他最好租辆罐车——专拉危化品那种——不然万一路上出点差错,麻烦就大了。大概他对我的建议也是置若罔闻。
我们常用“学富五车”、“著作等身”这样的词汇,来表达对有学问之人的景仰。如果放在饮酒界,“酒量等身”的就太稀松平常了!喝过的酒足够泡澡的,也大有人在;能淹死个把人的,也不算不稀奇;据说还有人已经喝完一辆消防车了。而我的师父,他喝过的酒估计都可以灌溉半亩冬水田了!
非著名思想家,我的同学兼同事大头同志曾经说过:“一个人一辈子能喝多少酒,老天爷早就给了定量的。哪一天喝够量了,这个人就再没有机会喝了。”现实中几乎所有喝酒的人,都没能逃过这个定律。当一个人酒精余额不足时,他要么乖乖把酒戒了,要么继续逞一时之快,然后换到另一个世界接着喝。
而我这位师父却并不受这条定理支配。他就像一台机器,需要不断添加燃料,才能无限地运转下去,这种高能燃料就是酒精。他经常喝得面若桃花,两眼迷蒙,左右脚互搏,第二天又满血复活,小身板硬朗如常。
其实我们都是被酒精考验过的战士!这个世界正变得越来越无趣,所以老祖宗才会感慨: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唯有喝酒,只有喝酒,只剩下喝酒。只要生命不息,我们就会战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