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汉幺叔
懒汉幺叔
文/血草
幺叔,我朋友的叔叔,在家排行最小,故称幺叔,我也随了朋友的叫法。每次见到幺叔,我都热情的和他打个招呼,幺叔吃了么?幺叔去哪里?幺叔最近忙什么?嘿嘿,在我们老家这是熟人相遇的一种打招呼方法,特别是小辈遇见长辈时的必须的口语,也就是让人觉得这孩子没有失礼,知书达理。遇上个熟人和你招呼一声,也不至于落人口柄,说你没有家教。
每次我和幺叔打个招呼,他都笑眯眯的,不断的点着头,然后凑到我身边从藏青色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慢条斯理抽出一根递给我。我不抽烟,所以也没有烟发给幺叔,自然每次幺叔给我发烟我也不会接,幺叔然后把烟挂上自己的嘴边,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倒也显得有点乡绅味十足。
幺叔喜欢和我聊天。时间长了我就知道,他那话匣子一打开没完没了,你和他东南西北的扯,他就能天上地下的聊,往俗了说就是瞎扯淡太啰嗦。
不是我不尊重他,而是我有时实在没空。得嘞,不想聊就找个话题岔开一下溜之大吉,双方也不感觉尴尬为难。不过幺叔口才真的可以。仔细想想,口才再好的人如果不勤快不用在正业上,那就会象幺叔一样,纵然有满腹经纶和雄才伟略集一身那也只能终生埋没,反而会成为他人一生笑柄,作为教子骂夫之例。
不是我有意诋毁幺叔,而是幺叔的名气“很大”。在他们茅坡袋方圆十里只要提起“懒汉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幺叔兄弟姐妹七个,兄弟少姐妹多,都已成家立业儿孙绕膝,唯独幺叔单身孤老一个,过着独门独灶的生活。这让不理解的人好生奇怪,兄弟姐妹中幺叔颜值最高,身材高挑,却为何落得个邋里邋遢的地步?其实就是幺叔这帅气的颜值毁了幺叔。当年他父母对这个最小的长的最好儿子自然也就宠爱有加,遇事有理无理都让着他,时间长了幺叔自然就娇惯成性,也养出了好吃懒做的娇骨。到了婚娶年龄对有意投怀送抱的女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父母规劝也没办法,最后错过了最佳择偶时期。到了四十岁以后,父母带着遗憾相继老去,幺叔还是孤身一人。这不,以前父母在的时候回家还有口热饭热菜,不愁吃喝。现在双亲不在,养尊处优惯了的幺叔慢慢的就有一顿没一顿的过着。
幺叔有田有地,按理说勤耕细作倒也可以衣食无忧,可幺叔就让它们一直空着,一来是闲散惯了不愿劳作,二来可能也不会种植的缘故,偶尔的种了那么一小块白菜,也是杂草长的比菜苗茂盛,平时根本不去打理。可是没有生活来源就会饿死,幺叔这些年来活的好好的,不但没有饿死日子还过的油润脂滑的。幺叔自己有自己的活法,家里没有柴米油盐了,就提着个白色面粉袋挨个的往兄弟姐妹家跑一趟,时间长了挨打臭骂在所难免,但毕竟是亲人,有血缘关系,眼看着他饿死不成?最后骂完还是得给他装上一袋大米提回家。
幺叔本来就懒,煮上一餐饭可以吃个好几天,平时这家黏上一餐那家弄上一顿,这样算下来一袋白米也能吃上个把二月。再加上他隔三差五有事没事往村委会那么一跑,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大意是家里无父无母自己成了孤老需要救济,后来村里也禁不住他折腾下去一核实倒也符合政策给他办了个低保。于是,幺叔的日子倒也好过了,那花白的头发往上梳的更是油光发亮,加上穿着那套藏青色中山装看起来整个人倒也清爽。我倒也奇怪好长一段时间,这幺叔常年一套衣服穿着怎么还这么干净清爽?还有他那每天往上梳的精神抖擞的头发是怎么保持着竖立不倒?却始终让我疑惑不解。
我店铺就开在幺叔的村子里,幺叔的家就在我店铺后面五六百米远的河岸边上,有一次幺叔找我帮忙,说他家电灯坏了,要我帮忙修一修。我也乐于助人,立马拿着支电笔就尾随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去幺叔家,三间老式的砖瓦房,外面看着就普通农户人家的样子,但是,走进去让我大感意外,比我预计的情况还要糟糕。走进大门的刹那,一股奇丑无比的味道扑面而来,那阵阴阳怪气的臭味差点把我熏倒,房屋东边的墙角铺着一张挂有蚊帐的床,屋子的角角落落织着好大的几张蜘蛛网,我大概看了下至少不少于十张。那些蜘蛛网已经和蚊帐差不多融为一色,让人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蚊帐还是网,那网中的蜘蛛大的象豌豆一样,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夸张,但当时也确实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这环境拍鬼片绝对恐怖。再看看房子地上还散养着几只鸡鸭,可能是为了方便饲养,鸡鸭戏水的坑洼都是人工挖出,西边的墙角地下堆放着一堆高高隆起的衣服,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这个忙帮大了,我有点后悔过来了。既然来都来了,好事还是得继续做完,我屏住呼吸,尽量憋住,能憋多少就憋多少,就是换气我也是憋着换,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臭气,这种臭气如果是单纯的牛粪猪粪茅棚臭那还能忍受。可它不是,是说不出的那种五味夹陈的臭气,奇丑无比。我想他老人家也不容易,所以我还是决定要帮他把电灯修好。
他找来了梯子,我爬上去,查到了线路问题的根源,接好线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他床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仔细一看是个女人,那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样子,正从床上起来,蓬头垢面的朝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瘦瘦的身子呆滞的眼神,我看得出这是一个疯癫的女人,我怕她偷袭我,毕竟我还站在梯子上,疯子是什么事情都会干的出来的。我带着的好奇心又多了一份警戒心,我一边接着电线一边瞄着她。她走到那摊积水旁边蹲了下去,抬起头一直傻傻的看着我,我一时竟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直到她身子地下被一滩黄黄浑浊的水打湿,我才知道她竟然是当着我的面随地小便。我立马转过身,快速接好线下了梯子,飞也似的跳出了屋子,幺叔在后面跑过来说着道谢的话,他说这女人是他昨天从外面捡回来的,就是神智不清但也不会攻击人。我就像一个缺氧好久的人,站在天空下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后面幺叔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心思再听下去。
很快,幺叔有了女人的事情在茅坡袋这个村子传了出去,传的沸沸扬扬,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当然,我的澄清一下,这不是我说出去的,是幺叔每天用小三轮拉着这个女人出去闲逛后引起人们注意的。
不过,幺叔真的很疼这个女人,每天早上带着她出去二个人炒上一碗炒粉分着吃,一碗肯定是吃不饱的,为了省钱幺叔自己就不吃,看着女人吃。也许是家里多了一个人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幺叔开始捡起垃圾变卖一点钱补贴家用了,这也许是幺叔与生以来最勤快的一次劳动付出了。有了这捡垃圾的额外收入,幺叔每次带着那女人出去,炒粉也就变成了二碗,店家也看着他俩可怜,每每会在他们的炒粉里多放上一些粉条。喜欢看笑话的人每次看到幺叔和他的女人在一起就会问他,懒汉幺,今天炒了几碗粉啊。幺叔就对着那些人一个劲的傻笑,那女人平时也不会说话,嘴里一天到晚的嘟嘟囔囔也不知道瞎唱些什么,可是每次当别人嘲笑幺叔的时候,她就会紧紧揪着幺叔的衣角抓着不放。幺叔总是回过头来象哄小孩一样轻轻的说,没事,没事,别怕啊!看着他这么痛爱自己的女人,那些好事的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幺叔心疼女人的事情又传了开去,又引起人们一阵非议,无非就是他年轻时那么好的女人不要,现在连个疯婆子也不放过。不过,我认为在这件事请上幺叔和那女人真的很有缘,如果没有幺叔,那女人可能早就被冻死或者饿死了,至少我觉得幺叔暂时收留了她。至少这一点他们要认可幺叔。
我和幺叔有缘吃过一次饭,那是幺叔侄子家请客,满满的二大桌酒菜佳肴,我被安排到了上桌,幺叔就坐我旁边,还是穿着那套藏青色中山装。那个女人已经变得圆润肥胖,被他侄子吆喝着站在了大门外,看着我们吃饭,那女人倒也不敢进来,只是时不时从大门外面探出个头朝里张望。我于心不忍,叫朋友让她进来吃点。朋友说那可不行,浑身又脏又臭,进来了大家都不用吃了。幺叔低着个头吃饭没有吭声,朋友说话的时候在后面用眼睛狠狠的瞪了他一下,然后转过身找来碗筷装上饭夹上一些菜端给了外面的女人。幺叔也时不时的夹上一些鱼肉给门口的女人送到碗里,看女人吃的很香,幺叔就呵呵的傻笑着。
我也很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三十多岁的年龄也不知道家在何处亲人在那里,据说刚开始大家都想帮她找到家,问她又语齿不清说不出所以然,给她一支笔竟然发现她还写的一手好字,只是写多几个就不行。看她今天的表现如果加以治疗应该都会往好的方向恢复,只是可惜了。以后幺叔老了,她将去往何处?
那天幺叔喝多了,也许是看我好说话,乘着酒兴非要坐坐我的小车,叫我拉上他在马路上转一圈,说他这辈子还没坐过轿车。碍于情面不好推辞,也就了了他的心愿,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发动车子拉着幺叔在路上飞奔了起来。可是,不一会,整个车子弥漫了一股恶臭味,我又一次差点被熏晕过去。赶忙打开车窗,掉了个头把幺叔拉了回去。我只说一圈转完了,可以下车了。幺叔高兴的从车上爬了下来,不停的道谢。我才知道,幺叔不是名副其实的懒,实在是太懒了,可我又不好直说,只好陪着打哈哈,却是再也不敢靠近他。
人有旦夕祸福,我在茅坡袋开店的第三个年头,幺叔迎来了他的劫难。那天早上下着毛毛细雨,我去往店铺开门营业,远远的看见门口围了一堆人。走近一看,是幺叔和他的侄子,幺叔身上套着一张湿漉漉白色透明的塑料布坐在那辆破三轮上,呻吟着哀求着,侄子在一边咆哮着怒骂着。原来幺叔早上带着他的女人去吃炒粉,被过往的车子撞了,肇事者已经逃之夭夭。路人通知了他的侄子,侄子把他拉回了村口准备送他回家养伤,幺叔哀求着拉他上医院看看,还央求要帮他找回那个女人。
我劝朋友拉去医院检查下最好,毕竟是老人,也是亲人。
朋友说,你们就知道看看,哪来的钱。
不是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吗?大家都凑一凑。
他们才不管他呢,他就是死了他们也不会来,朋友一脸的温怒。
幺叔不是还有几间房子吗,马上挨着拆迁了,到时可都是你的。
房子?他活着没人来管,死了就大家都有份,我一个人又吃不进去。
朋友虽然恼火,最终还是把幺叔送去了医院治疗,还好,只是一点擦伤。只是一点擦伤也让上了年纪的幺叔折腾不起了。躺在床上的幺叔还惦记着要找回他的女人,可是找不到了。在幺叔被撞倒后没多久那个女人就不见了,毕竟一个有精神疾病的女人是不懂得回家的。这可心疼坏了幺叔,养好伤后幺叔还想方设法的四处打听女人的下落,可是再也杳无音讯。亲戚朋友也是极力反对,毕竟幺叔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如果幺叔万一有个三长二短,百年之后有谁还愿意帮他照顾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傻女人?趁着这场车祸,大家刚好也断了幺叔的念想。
幺叔最终还是又恢复了单身,失去了女人的幺叔整个人精神萎靡了不少,他那平时梳的精神抖擞的油光发亮的头发也开始耷拉了下来。我想,那个女人可能被另外的人家收养了吧,不然这么小的一个山区小城怎么会再也找不到了呢。我真心希望有人收养那个女人真心希望她余生安好,但愿她的亲人能找到她。
一年后我结束了与精元公司的业务往来,关闭了店铺,离开了茅坡袋。后来我再次向朋友问及幺叔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看到他的女人时。
朋友说幺叔在我离开茅坡袋后没多久就死了,现在整个茅坡袋都被规划为城市用地之中,幺叔的那段历史都将伴随着拆迁进入岁月滚滚的长河中。
岁月已悄然的给幺叔翻过了这一页。
想起我曾经问过幺叔一句话,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会不会还拿自己的一生在年轻气盛时矫情挥霍?回答我的是幺叔长时的沉默和二行悄然的泪水。
我想,他是发自内心后悔过的,只是岁月不能给每一个人从新来过的机会。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我相信幺叔一定会重新塑造自己,为生命每一天涂抹上艳丽的色彩,让余生无悔。
作者简介:笔名血草,江西广丰区人,小学水平,我不会写作我只是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希望我的作品能给你的阅读带来开心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