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听曲

闽南听曲

周铁株

都说音乐没有国界,那么戏曲呢?我想也是。不过方言不大好懂,但韵味总可以品咂出个中三昧来。

有人说,到一个地方旅游,除了观其山水风光外,还定要吃一道地方菜,看一出地方戏,才算真正的“到此一游”。早就听说闽南的地方戏曲种类众多,意蕴深厚,乡情浓郁,构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景观。到了樟州,我特地留意有关演出消息。

我是戏曲迷,本土粤曲自不待言,这几年在大江南北瞎跑过一趟,倒也观赏到桂剧、潮剧、汉剧、越剧、梆子、黄梅戏、二人转,尤其对苏州评弹揣摩得津津有味。樟州已建成现代化都市,那些老掉牙的传统戏曲,不知身藏何处,豪华剧院大抵不会有它的位置,相信是厕身某座古旧房舍,或者某条街巷,私伙局的拥趸们正起劲吹笙鼓瑟也未可知。参观过福建四大寺院之一的南山寺、仿效岳阳楼重建的八卦楼,在闹市中转悠,途经中山公园,忽有且荡且袅的戏曲伴唱传出,我喜不自禁,连忙转了进去。

公园算不上精致,却也古木葱茏,而且范围宽广。我循戏曲乐音走去,只见一群人笙箫琴瑟齐奏,歌者手握唱本和麦克风在清音独运,演绎成荡气回肠的激情。自娱自乐者均为中老年人,也有妇女,他们决非矫情哗众,而是在浊世人群中心乐一元以舒所怀。厚厚的唱本记载的多是古旧的故事,但唱的是什么曲调?我请教一位老人,他说是芗剧。噢,樟州别称芗城,芗剧自然是地方戏了。从老人口中得知,芗剧是闽南的主要地方戏曲之一,在台湾称“歌仔戏”,歌仔戏诞生于台湾,源头却在闽南。其后我重游厦门,往鼓浪屿的轮渡码头有一群老人起舞而歌,扯出的横幅是“厦门市离退休老人歌仔戏宣传队”。

一路踱去,我暗暗纳罕,偌大的公园竟然充盈着浓浓的文化流韵,许多老人成群成堆在弹唱芗剧,他们心宽无虑地一递一声,怡人心灵,对于我这个长旅寂寞的性情中人来说,真如古人所言,“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公园外是烁彩销金的闹市,这里尘嚣未远却守住了不受污染的纯静,同是强调现世的生存哲学,老人们或寄情戏曲如醉如痴,或用酒精炉煮功夫茶,围在一起啜饮谈笑,充实的生活才不会过得腻味。且把烦忧丢开,且让心绪平和,一腔真诚,一份挚爱,把艺术作为精神寄托未尝不是一件韵事,无疑亦是让传统文化得到传承。

戏曲需要群体的氛围,联想到粤剧之乡的顺德,粤剧五大流派独占其三,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曲艺之乡”评选,八个名额顺德也占了三个,可见源久流长,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理应“万家灯火万家弦”才是,但除了舞台演出和一些民间私伙局,又有哪个公共场所营造出群众性的自娱格局?混混茫茫中,是老人偏好沉湎于麻将,还是年轻人看重物化年头的功利实惠?

重访泉州,我忙不迭打听哪有南音演唱。入夜时分,在百源池畔的文化宫一带,却像集市般热闹,一个个南音演出棚台围满了“南音迷”,免费观赏,据说除了刮风下雨几乎每个晚上均如此。粤剧老倌白驹荣一曲《客途秋恨》突然萦绕脑际,泉州的南音又有什么不同?南音又称南曲、南乐,被喻为“中国古典音乐的明珠”,泉州是南音的发祥地,千百年来南音韵味独特,词曲清丽柔曼,旋律缠绵深沉,因情感细腻长于游子怀乡、闺妇幽怨那一类题材,这与广东南音近似,其曲调其旋律各有异同,但更为叮板结实。广东南音分正线南音、流水南音、苦喉南音,与木鱼、清歌、龙舟、板眼在粤曲中同属歌谣体系,亦即很大程度来源于民间。涵集南北戏为一家的粤剧,流传至今仅三百余年,南音自闽南传入然后被吸纳为粤剧曲调,相信不是不可能的事。

弦歌声里,唱不尽天风海涛、古今沧桑!据悉,闽南地区尚有薪传不息的梨园戏、高甲戏和木偶戏,这就得看今后能否机缘巧合,再饱眼福了。

周铁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青年文艺学会文学顾问兼专家指导团成员、广东佛山市顺德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佛山市作家协会文学创作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在二十多个省(区)近百种报刊发表作品逾百万字,出版多部,作品入选多种权威选本。在各种文学评奖活动中获奖数十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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