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发表于大河文学的作品,将自动同步发布于腾讯新闻、腾讯快报、凤凰新闻、网易新闻、360图书馆、一点资讯等六大媒体平台,被多渠道传播。阅读量较高的文章还将发布于人气火爆的今日头条、百家号、搜狐新闻、简书等大河文学融媒体矩阵平台。需转载原创文章的可申请授权(编辑微信:dahewenxue2020)。大河文学投稿邮箱:dahewenxue@126.com
纪林的考试还没了结,莹雪便收到学校房管科的通知。秋谷的钥匙到了手,隔壁的鬼嚣狼嚎也就拜拜了,拜拜的还有方亭的牢骚,比密西西比河还浩荡,比阿巴拉挈亚山还雄壮。有了自己的空间,就有了自由的天地,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冰箱里的东西爱怎样放就怎样放,再不用担心拿错人家牛奶和鸡蛋。方亭一大早就出门打工了。赵伟昨晚做实验做到深夜,回家倒头便睡,睡得像死人。临近中午才醒来,起床后饿得头昏眼花。冰箱里也没剩饭,他只好东一根青菜,西一个鸡蛋,再打一包方便面,胡乱地把肚子填了。莹雪进门告诉赵伟搬家的事,赵伟笑道:“我知道你们迟早都要走,秋谷的环境毕竟要好些。你们申请的是TWO BED ROOM(两个卧室)吗?” 莹雪告诉他,他们申请的是一个卧室,所以不招室友。赵伟这些日子面黄肌瘦,头发凌乱无序,还冒出不少的白发,迎着光,刺得人眼慌心酸。他说:“两卧室的宿舍,可以租一个出去,我们还不是一样,就这么个破房子还住了三家人,比老黑的贫民窟还过份。上次我老板想来看我,我都不敢吭声,怕吓死他了。”莹雪笑道:“吓不死他的,你们的现金迭成砖头倒是可以打死他。赵伟没接她的话,呆呆的,像个木头人。她只好说正话:至于房租,我们该再交半个月。我们中途一搬,你们也有损失。”“不用了,”赵伟手拿筷子,狼吞虎咽埋在面碗里:“你们走不了多久,有人会搬过来。”“放心走好了,我们不缺那个钱。”赵伟蹙了一下眉,眼睛血红地看她,她楞得不知说什么,只觉得空气快凝成了铅。她挤出些笑:“那我就先谢了。”说完便准备上楼。背后的声音,像又沉又冷的风,她条件反射回过头,只听他又叹:“你们家纪林哪来的运气。”“找到方亭才是你的运气。”莹雪说:“这儿的中国人,谁有她吃苦,她一年挣的钱比那些年薪五六万的都强。”莹雪没有胡说,方亭挣的钱不用上税,那些在公司拿工资的人,工资单上几乎扣掉了三分之一的税。“钱多怎么没用。昨天打工,我同罗霞聊天,她说她弟学车就是她出的钱,爸妈虽然也出得了这个钱,但是让他们高兴也是一种孝心啊!”“孝心!”他嘴唇发抖,发出一声长叹,像受伤的动物。莹雪一惊,不知他要说什么。他入了一种情绪,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他引爆。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静静的,什么也没说,听他讲自己的故事。赵伟在国内有个姑妈,退休后工资太低,物价又太高,独自开了家小杂货店。也是天灾人祸,遭了抢劫,她奋起反抗,被打成重伤,现在正躺在医院。姑妈和他不是一般的关系。父母一直在外地工作,他从小就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而他的姑妈姑父也同大家庭住在一块。赵伟那时很小,什么也不懂,看小表哥喊姑父姑妈为爸爸妈妈,自己也跟着喊爸爸妈妈。初中的时候,他被亲生父母接回家,姑妈哭了几夜。每次春节回老家,他总是手舞足蹈:我又要见我妈妈了。“我姑妈现在有难,该不该寄钱?”他呼吸急促,声音苦成了药,一只手抓住饭桌的一角,只恨不得把它劈下来。“可是,方亭。”赵伟眼睛发直,嘴角的肌肉一阵阵抖,他讲不出方亭的原话:你父母一天到晚跟我们捣乱不说,削尖了脑袋就想算计我们的钱。现在怎么又蹦出了一个姑妈,你当我在美国开金山啊!弯一下腰就可以捡满手的黄金?过不了多久恐怕还有什么姨妈、舅妈、姨婆、舅婆的轮番登场出来唱穷,你还不是农村出来的,哪来这么多拉扯不完的三亲六戚,一个个象饿疯了的讨饭鬼。“莹雪,这......”赵伟的心一阵狂翻乱搅,他说:“你知道我的资助也不低,一个月也有一千六。”莹雪只觉得好笑,心想我当然知道你的资助,你提不出来钱又有什么用。怎么不敢把支票开了先寄回家,给方亭来个先斩后奏?她当然没给他出这样的主意。“你等我一下。”她快步上了楼。他眸子里呼之欲出的眼泪,令她害怕和心寒。“这里正好有五百块,我还没去银行存起来。”怕他过意不去,她笑着安慰他:“你知道我打工不缺现金。”“莹雪......”赵伟忽然抓住莹雪的双肩,把她搂入怀里。莹雪没有挣扎,她居然佩服自己的冷静,她觉得他只是个伤心的小孩。最后,她像大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他醒过来,松开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有些恍惚,像半醒的午觉,梦还缠在身上。要是纪林忽然回家撞见了刚才的一幕,或是方亭就在房子里根本没走,那世界不都乱了套。如果自己嫁的是赵伟?她真的想笑,不可能!不论他心有多善良,专业有多出色,感情就是那么没有理由。她还是那么爱纪林,为什么?不为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经历了古怪的一天。文霁光的车拐七弯八,正在逾山越岭。道路依山而建,时而盘旋而上,时而又蜿蜒而下。他笑道:“我们已在西弗吉尼亚的境内。”两人朝北远望,群山起起伏伏,绵延在淡蓝色的烟雾中。“难怪人们叫它Blue Ridge Mountain(蓝棱山),这山果然是蓝的。”肖云说。车下了高速,开进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正如歌中唱过,山是Blue Ridge Mountain,水是Shenandoah River。他问:“你饿了吧?”“我越看越饿。”肖云手指前方的广告。那个巨大的广告牌,嚣张飞进他们的视线,金碧辉煌的大庙作底子,两三盘鲜艳的菜是主唱,红红绿绿的方块字闹成一团,百分之九十九的当地人都看不懂。又是福州人开的店,从城市出发,把农村都包围了。文霁光问她:“去不去这家中国店吃晚饭?”肖云笑道:“这荒山野岭的,有米饭吃就不错了。”两人都明白,这种中国餐馆出的菜,完全是根据美国人的舌头而改良。肖云说我在餐馆打工,碰都不碰这种骗老美的玩意儿。员工们吃饭,自有厨房的师傅做正宗的菜。中国人请客下馆子,一般都去胖瓜开的半月楼。室内人声鼎沸,像过大年,室外排着长队,像等着摸奖。还没走到店门口,“我的妈呀!”肖云大叫道:“怎么冒出这么多人,大街上一个人影子都没有,结果都跑来吃中国饭了。”两个人太饿,都没了排队的耐心,进了隔壁的一家快餐馆。女侍者漂亮苗条,言辞也礼貌,但眉眼和嘴角分明透出冷煞煞的傲气。“傲什么傲?”肖云说:“山上的人就是这个德行,等隔壁的中国店把它吞了,让她去给福州人当差吧。”“中国人抢了她的生意,她当然有气。”他注意到那女孩不是个冰美人,见了当地人,也是一脸的笑。最后账单送上来,只有十二块钱,文霁光留了五块作小费,大大超过了15%的服务费。女孩见他们起身告辞,眉眼一抬,淡淡说了句:谢谢。两人刚出餐馆的大门,身后传来劈天的巨喊:我的天!他们给了我五块钱!给了我五块钱!肖云笑道:“古人说千金难买一笑,可区区小钱就买了她的一叫,到底还是没有底气。”天彻底黑了。肖云问:“我们去哪儿?”他说:“我也不知道。”她的脸红了:“不是说带我去看风景吗?” 山上夜凉如水,虫声唧唧咻咻,他搂她入怀:“有你的地方就有风景。”乡下的希尔顿酒店一点不见奢华,大厅暖黄色的光落在肖云的身上,她感觉自己脸烫心跳。一点暧昧,一点隐忧,她知道有个怎样的故事在等她,在这个春末夏初的晚上。窗外寂绝静绝,四围皆是松林,远处隐隐传来火车的轰鸣。内心蠢动着难言的抵御,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越爱越不能。她无法抗拒的力量,逼住了她的呼吸。一条闪着银光的河从发尖流到脚端,她觉得幸福。“不!”其实身心都是喜悦。她只是淘气,也是在撒娇:“我不嫁给上海人。她绷出一脸的严肃:你们太精明会算,一粒米,一滴水。虽然我本人就是学财务的,也没本领算过你们。”他捉住她眼里的狡黠,匍伏在她的耳边低语道:“命中注定,我就是要跟你计较,不仅计较今生,还要计较来世。”她觉得好象是第一次恋爱,这么柔情蜜意的爱。她任他牵引着她,一同走进瑰丽的世界里去。过去的一起都被屏除了,拂拭了,她恍惚看见初霁的月辉,光射玉堂。那灵与肉的相融,是羞怯?是喜悦?是欣幸?是眷恋人间的缠绵,也是如登仙境的飘然。所有的一切,带着生命的爆发,化成天际中悠长的流光。莹雪三言两语,讲了赵伟借钱的事,其它的只字不提。纪林听了直摇头:“要是换上我,也就两条路,不是离婚就是死,被这种女人缠上了,简直就是生不如死。”莹雪看纪林神色沉重,估计他的考试黑的多红的少,哪敢多问,泡好一杯茶,递到他的手头,“算了,别谈人家,等你熬完最后一门,我们就搬去秋谷。”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房间早乱了,衣服和书籍或捆或迭,从餐馆带回的纸箱都堆在地上。“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的劳动力呢?”方亭边吃边问。“他今天考试。”莹雪将包好的玻璃器皿放进纸箱内,回头又说:“赵伟实验室的一个老美下午有空,他有卡车可以帮我运家具。”方亭放下手中的汤,蹲下身子说:“既然用人家的车,那得抓紧时间,来,我帮你打包。这些玻璃器皿之间还得放些旧衣服,否则非碎不可。”她嚷着,从厨房的壁橱里翻出些旧布,递给了莹雪。莹雪说:“你平时打工够苦了,别跟着我累坏了。”“哪就累坏了,又不是泥糊的。” 方亭哼了哼,手脚麻利如飞,三下五除二,打好的箱子像一排队伍立在她的眼前。莹雪起身舒了一口气:“如果是我一个人,弄到天黑也弄不完。”“人在美国,搬家是家常便饭。”方亭喝了一口水:“从中国到美国,那是我们第一次搬家,两个大箱子就是所有的家当。一个人刚刚安定下来,等爱人来了又要搬家,转学要搬家,找工作要搬家,跳槽换城市肯定又要搬家。反正人在他乡,永远不知家在何方。”永远不知家在何方!那是天涯倦旅,心事良苦。莹雪一时也哑了,思前虑后,想起纪林,她的眼前是没有边的雾,隐约地还飘着雨,晴朗的天空似乎只是想象。方亭见她发呆,问她你怎么了?莹雪回过神来,对方亭笑道:“你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好人?”方亭嗤地一笑,手挥一挥,又重重地落在桌子上:“你知道赵伟的心眼吗?人人都说他是个好人,有时候他真的很气人,是那种很阴损的气人。”莹雪劝她:“你个性太强总是吃苦。”“我就是这个性?”方亭的声音像过了扩音器:“朋友处得好就交,处不好就滚,这就是朋友的好处,因为朋友可以选择。但是亲戚,因为血缘,不是你想砍就可以砍的。”方亭咬着牙齿继续喊:“隔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放过我们。以为我们在美国捡金包卵?”莹雪问她:“你是不是经常给家里寄钱?”方亭一听就火了:“没见过这种动物,他妈发现我们寄的钱不如以前多了,就开始来闹,每次一抓起电话就开始哭,说她头也疼,眼也疼,肝也疼,心脏也疼,怕是活不长了,我一看就知道她在耍泼,装疯卖傻想多骗几个钱,赵伟居然能耐着性子把话听完。”“他自己的妈,他当然要听。”莹雪劝道:“你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对着闹,对你有什么好处。”方亭一口气将水喝干,啪的一声空瓶子拍在桌子上,继续同莹雪讲道理:“双方的父母生老病死应该管,但是亲戚呢?你管得完吗?他一会儿什么爷爷姑妈的轮流蹦出来,你就是在美国开大工厂也管不完啊!”方亭顿了一下,眼圈有些发红,声音低哑道:“我们在餐馆挣的那个钱,莹雪你应该知道,每一张美元上都是血和汗。有一次打工,我去冷库房取西瓜,西瓜太沉,我站在架子上一不留神差点儿摔下来,我当场就在想,要是我摔伤了摔残了,谁来照顾我呢?”莹雪低头不语。她想起小时候出门看山,天气不同,季节不同,看见山的风景完全不同,有时阳光明媚,有时翻云覆雨。赵伟从实验室打电话告诉方亭,汽车已经联系好了。“可是纪林呢?”放下电话方亭问:“他不知道今天搬家?”“他有考试。”莹雪心头也难过,怎么现在还没回家,如果搬家让赵伟充当主力,那成什么话。电话铃又响了,她们都错了,依然不是纪林,这次是章露露。“肖云在你那儿吗?莹雪。”露露急切地问:“今天的考试早完了,怎么还没找到她?我们约好考完见的。”纪林终于回家了,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莹雪哪敢问考试的事。他告诉她汽车在半路出了点小毛病,她什么也没追问,只轻轻点了一下头:“回来就好,我们准备搬家吧。”
本文内容系原创,转载请注明来源:"大河文学"(ID:daheliterature);首席法律顾问:河南凌峰律师事务所崔素芳律师,手机:13849531938;编辑微信:dahewenxue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