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是一个“傻瓜”也能好好地活
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手机似乎变得清静了许多。以前每天都会收到各种短信或电话,或者是不认识的儿子叫我“爸”,叫我打钱赎人;或者是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的老同学路上出了车祸,让我紧急汇款。还有一次一大早就有人来电话给我出了一道问答题:说我得罪人了,有人请他们卸我一条胳膊,问我怎么办?
手机无疑是最私人的物件,这么多人擅自闯进你的“领地”,用既下流又拙劣的招数骗你,实在是一件气人的事。现在人们火气都很燥,不知道与手机骚扰成灾有没有关系。我替通讯企业觉得尤为不值,这么多人享受着它的服务,却因为诈骗泛滥,弄得大家都观感不佳。但这不等于说通讯企业就是“窦娥”。毕竟诈骗需要通过他们公司的平台才能实现,谁的地盘谁做主,在谁的平台上诈骗,谁就得负这个责。
我是技术盲,但搞技术的人告诉我,对于避免电讯诈骗,技术上并不太难,关键是有没有“高度重视”。过去东莞招嫖短信盛行的时候,我曾经很天真地想,这么多黄色短信,当地官员每天情何以堪!有人告诉我,领导的手机是不会收到这类短信的。我这才知道对于特定的用户,技术上可以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划一个圈子,它们就能免受妖精加害。收不到这类电话或信息,也就没有上当受骗的可能。但这样的“骚扰豁免权”带来一个问题,它的危害性未能及时引起重视,决策者意识不到电讯诈骗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
对电讯诈骗的大规模整治,是在一个叫“徐玉玉”的女大学生被活活气死的悲剧发生之后。电讯诈骗危害的警钟,要用生命来敲响,令人唏嘘,虽然公安机关把骗子抓了,找回了一些公道,但一条如花似玉的生命已经赎不回来。遗憾的是,我却始终没有见到“有关企业”为这件事,或者为一度大面积的电讯诈骗表示过歉意,他们纷纷宣扬各自关停了多少涉嫌诈骗的电话,似乎忘记自己先前干什么去了。
不少人为徐玉玉惋惜,觉得现在的大学生心理太脆弱,为区区几千块钱想不开;还有人觉得她太笨。但我想,她心理脆弱也好,笨也好,上当受骗是最基本的事实。一个人的“笨”是相对的,除了天生智力低下者或者年老失智者。进城的农村人不会过马路,跟城里人认为花生是树上长的一样,只是生活环境造成知识上的盲区,而不能彼此认为是对方“笨”。就像现在的手机、电脑、照相机、配戴设备的“傻瓜功能”,并不真的是为笨蛋准备的,只是不需要专门学习而已。
说到笨,多说几句。我们常常说老外“笨”,我一位朋友出国时买啤酒,每瓶七元,给20元,无论如何不肯给三瓶,只卖两瓶,而且找回那六元钱特麻烦,先把其中一张10元拆零,从中抽走四元。如此繁琐,表面上是数学不好,实际上是他们的头脑不习惯“弯弯绕”。相反,一个人、一个族群精于算计,心灵过于“灵活”,往往跟自己所处的环境充满陷阱、缺乏对客观世界的信赖有关。一个明显的例子是,未成年的孩子在迪斯尼公园很少会走失,我孩子的外婆一个人从澳大利亚回来,在珀斯机场丢了机票,连普通话也说不好的她顺利地登机回来,因为迪斯尼公园和机场都有着完善的人性化的公共服务。
一个人缺乏防骗知识,是上当受骗的原因,但不能把上当受骗视为活该。前些年食品安全问题丛生——补充一句,现在真的好多了,因为层出不穷的三聚氰胺、苏丹红、吊白块、防腐剂、工业乙醇……事件,人们几乎成了半个“化学专家”,但我们不能顺水推舟认为化学应该作为国人的必修课。电讯诈骗也一样,增强用户的防骗意识、提高他们的防骗能力不仅应该而且必要,但不能把受骗者当成责任人。
生活幸福是每个人的追求。什么叫“幸福”?幸福固然是每个人都能发挥聪明才智合法地赚得盆满钵满,但我想,在一个“套路”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的社会,幸福就是每个不明白套路的“傻瓜”都能活得好好的,不会动辄掉到陷阱里。这种好好的活着,不是因为神经大条,而是因为政府有完善的保护公民合法权益的公共服务,能及时警示和填平那些陷阱。新年到了,权把这当成对国家的一种诚挚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