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讲 我命在我
文/陈莲笙
“我命在我”,使我们道教教义中的一句警句,一句名言,现在已经受到社会上普遍注意和引用。在许多思想史专家著作中都指出,它是有积极的、能动的意义。那么,这句话的出处在哪里呢?一处是在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内篇》的《黄白》篇中,葛洪引用《龟甲文》称:“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另一处是在齐粱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中,陶弘景称:“《仙经》云:我命在我不在天。”再一处是在南北朝时期问世的《西升经》中,经文说:“老君曰:我命在我,不属天地。”因此,这句名言,至少已经有一千六百年的历史了。
怎样理解“我命在我”呢?我以为首先要弄清楚道教怎样解释“命”,因为现在常常有人用儒家的“命”来解释道家和道教的“命”。《论语》里有一句历世传诵的话,叫做“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命对举,因此它的内容自然就是两个内容:生死寿夭和富贵贫贱,也就是包括人生的一切。但是,我们仔细体味一下上面引用的三处道教典籍和经文,就会发现,道教的“命”只讲生死寿夭,没有富贵贫贱的意思在内。这是因为道教要求信徒清静无为,自放草泽,不要把人生的富贵贫贱看得很重,重要的是学道、得道,长生升仙。《道德经》说:“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就是复还性命,性命的根源就是“道”。《南华真经》的《大宗师》还说:“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全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以极者,求也夫”,这里的“命”也就是天地之上的自然之理,也就是“道”。我们道教以三清作为道的化身,因此以三清作为人的“命”的主宰。有些人以为我们道教讲“我命在我”,就不相信命了,那么他就不是道教徒。但是,我们道教徒又不是消极对待命。孔子说君子有三畏,其一就是“畏天命”,认为人的顺逆、吉凶,常常不可捉摸,令人生畏。我们道教对于顺逆、吉凶,既然认为是道的体现、命的主宰,就不畏天命,而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安天命而知足。《冲虚至德真经》里有一篇叫《力命》,唐代卢重玄曾经解释“力命”说:“命者,必定之分,非力不成。力者,进取之力,非命不就。有其命者,必资其力。有其力者,或副其命。亦有力之不能致者,无命也。持命而不力求者,候时也。信命而不信力者,失之远矣。信力不信命者,亦非当也。”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命是神灵主宰赐予的名分,但是人如果不努力也是实现不了的。人的努力可以取得成功,但是如果神灵主宰没有这个名分,也是枉费。有命的人,努力了,成功了,那是实现了他的命。有的人努力了,却不能成功,那是命中没有名分。如果有命而不去努力,那就只能等待时机了。光信仰命而不去努力的,就不会成功。光靠努力而不信仰命,也是不恰当的。这段话说得很好,很完整。我认为,它完整地表述了我们道教徒既信天命,又要努力的思想。在世界各种宗教的命运观中,我们道教的“我命在我”思想,应该说是比较能动的,颇具特色的。
其次,我们还应该弄清楚一个“我”字。我可以理解为大“我”和小“我”,国家民族的“我”,道教的“我”以及道士个人的“我”。
从国家民族的“我"来说我们伟大的相国在几千年的历史中曾经历尽沧海桑田,1949年新中国建立后,国家民族展开了新的一页,劳动人民翻了身,我们道教徒也结束了被人瞧不起的“三教九流”的地位。特别是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国力昌盛,国运和民族运都有了极大的转机。这是“道”的体现,也是全国和全民族的人认识了“道”的结果,用社会上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终于找到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当然,为了实现“小康”和“富裕”的目标,还需要全国全民族的努力,包括我们道教徒的努力,这就是“我命在我”。
从道教的“我”来说,我们的道教近二千年中经历了创教、改革、隆盛、分派的过程,也是历尽沧海桑田、兴衰变化。从清代以后,道教的“命”似乎逐渐不济,这与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条件变化有关,也和道门缺乏优秀的人才以及管理弘传不力有关。清代龙门派出了个王常月,他辛勤传戒,走南闯北,终于使龙门派获得了中兴。辛亥革命以后,名山宫观逐渐凋敝。可是沿海各大城市的道教仍很兴旺。1957年以后,宗教活动一度受到限制,道教宫观关闭,道门后继无人。可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重新落实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各地宫观陆续恢复,道教的“命”又出现了转机。然而要把握时机,关键是我们道教徒的努力,努力的关键是出人才。道教的命运掌握在我们道教徒自己手里,这也是“我命由我”。
从我们道士个人的“我”来说,从每个人的“我”来说,每个人都有一个生死、盛衰、贫富、贵贱的过程。其中有命的主宰,但是仍然有赖于人的主观努力。一个人的身体再好,如果起居无常、饮食无度,自己戕害自己,那么必然不能终其天命。反之,一个多病的人,如果能山居清修,静功疗养,那么也能终享天命。一个人在春风得意时,如果能居安思危,注意节俭,那么就能万事顺利。反之,如果得意忘形,贪污腐化,那么必然因福得祸,害人害己。社会上的人如此,我们道门中的人也是如此。许多青年道士都不理解我们的先辈为什么订出了繁细的清规戒律,他们不理解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也不理解消极的防范包含着积极的爱护的意思。道教的“命”有赖于道士,而道士的“命”既有天神的主宰,亦有赖于自身的努力,这也是“我命在我”。
发扬优良传统,继承历史遗产,这是今天我们道教徒的历史责任。国运昌隆,社会稳定,道教的“命”自有天机。但是,对于我们每个教徒来说,一定要做出努力,上对得起祖师,下对得起后辈,把发扬和继承的“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