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211：看天涯共明月，成败风流付笑谈——读《金枝》

文/望月听雪

“萱草堂开，仙姿秀、金枝玉叶。亲曾映、尧阶三月，蓂舒六荚。荣侍早随台辅鼎，长生已镂天潢牒。自当年、苹藻俪勋门，能循法。掌中贵，双珠握。慈训笃，家传学。信陶亲珪母，要还相业。最好鳌头攀盛事，只今鹤发承殊渥。任年年、王母献蟠桃，金书帖。”身为金枝玉叶，却依然逃不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八个字。这其中却是一段段悲怆凄美的绝景。

“十三位荣宠盛极的清朝女子，十三段喜忧参半的人生实录，犹如十三个辗转于人间的惊梦，生命如微尘，纵是金枝，亦被势不可挡的历史洪流，裹狭着、推搡着，半点不由人，终致黯然离场、魂归故里。然，纵使生命如微尘、如草芥，此生的至情、至真、至哀，都值得被珍爱。”

——海兰珠与孝庄：活出女人极致的姐妹花

“白鹭孤鸣皎月寒，红藕暗香羌笛婉。寂寞梧桐飞花乱，馥郁海棠幽香淡。盈盈相思意阑珊，脉脉离愁芳菲晚。此去经年良辰难，长发绾君声声慢。六宫粉黛无颜色，未曾顾念君王难。只恨妾身不为男，空倚关雎威仪范。信手轻抚琵笆弦，细雨柔风泪悲叹。红绡帐里忆华年，南征北战墨香伴。独坐幽篁湿青衫，玉锦罗绮琴瑟怨。花明柳媚欣喜难，燕语莺啼乐音短。古道一别两地悬，重逢竟是涅槃岸。雁过徘徊不忍欢，人去楼空妍色暗。每逢佳节泪巾沾，西楼轩窗频频盼。忍踏落红哀江南，诗写丹枫空缱绻。”一阙伤离歌写尽了铁血柔情，高墙下如诗如画般的生死相依、绝恋凄凄。

皇太极时的沈阳故宫中，有所谓“崇德五宫”后妃，这五宫分别为：中宫，即皇后哲哲；东宫，即宸妃海兰珠；西宫，即贵妃娜木钟；次东宫，即淑妃特玛·璪；次西宫，即庄妃布木布泰。其中三位出自博尔济吉特家族，并且这三人是姑侄关系，即：姑姑哲哲、妹妹布木布泰和姐姐海兰珠。纵观整个清朝历史，这三位蒙古族女人虽然嫁给了同一个皇帝，命运却不尽相同。虽然她们命运不尽相同，却都得到了一个女人一生可以达到极致的结局。哲哲，即后来的孝端文皇后，她是名副其实的大清第一皇后。布木布泰，即后来有名的孝庄皇太后，正是在她的努力和睿智下，清朝才走向了康乾盛世的繁华局面。海兰珠，虽然一生如昙花一现，却收获了皇太极这位铁血男儿的满腹柔情，达到了古代妃子得宠的最高境界。

皇太极曾册封海兰珠为宸妃，居于关雎宫。宸，是北极星所在之位，常用作皇帝的代称，历来很多皇帝都册封自己的宠妃为“宸妃”。关雎宫，含义就更加明显了。取意于《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雎”在满文中的意思，是“和顺温柔懂礼仪之人”。

“海兰珠与布木布泰这一对姐妹花，都活出了女人一生的极致。一个得帝王深情，一个为一世贤后。只是命运从不肯给予任何一个人圆满。得情者不寿，得天下者，从未得受真正爱情的沐泽。但她们都在布满荆棘的后宫里，绽放出了独属于她们的绚烂的生命之花。”

“丽质天成塞外，宫帷更衬端庄。迟开却胜百分香，几度春风荡漾。自古红颜薄命，英雄气短情长。恸抛松锦举兵忙，只有一怀悲怆。”

——董鄂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下凄凉数后宫，千秋几帝动真情？承乾玉碎香消去，欲做佛家普度僧。”“千秋终寂寞，此日谁追陪？陛下寿万年，妾命如尘埃，愿共南山椁，长奉西宫杯！披香淖博士，侧听私惊猜，今日乐方乐，斯语胡为哉？待诏东方生，执戟前诙谐，熏炉佛黼帐，白露零苍苔，吾王慎玉体，对酒毋伤怀！伤怀惊凉风，深宫鸣蟋蟀，严霜被琼树，芙蓉凋素质，可怜千里草，萎落无颜色。”

董鄂氏为八旗著姓，满语中意为一种生长在水边的美丽小草，因了随着家族南征，常踏足于江南一带，自幼受江南汉族文化的影响和熏染，她天资聪慧，好读史书，精书法，有一种独特的风韵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娴静气质美，悟性极高。

董鄂氏的才学在当时入关之初的满洲世家子女中，可谓是寥若晨星，已经熟读经史子集的少年天子，直至遇见她，才惊觉终于觅到知音，顺治十三年董鄂氏被册为“贤妃”，仅一月有余，顺治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由，晋封她为皇贵妃。

可是，情深不寿，似乎频频降临在这些荣获圣恩的女子身上，董鄂妃的身世与海兰珠又是何其相似，被高高在上的君王呵护备至，集三千佳丽之宠爱于一身，生下皇子没多久，伴随着皇子夭折而一病不起，终致郁郁而终。而之后的帝王伤痛之极，无心战事，无法理政，未过经年，便亦魂归身畔，应了那句“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这冷血无情，却要看对谁，爱与不爱之间，天差地别。顺治于《端敬皇后行状》一文中，满怀着对董鄂妃的哀恸与爱恋，于字里行间不吝啬对其之赞美，却也着尽笔墨于孟古青，褒贬之词，溢于言表。

“后董鄂氏，幼聪颖过人，及长娴女工，修谨自饬，进止有序，有母仪之度，姻党称之。性孝敬，知大体，其于上下，能谦抑惠爱，不以贵自矜。自入宫掖数年，行已谦和，不惟能敬承皇太后，即至朕保姆往来晋接以礼，亦无敢慢。其遇诸嫔嫱，宽仁下逮，曾乏纤芥忌嫉意。善则奏称之，有过则隐之不以闻。宫闱眷属，小大无异。视长者媪呼之，少者姊视之，不以非礼加人，亦不少有谇诟。故凡见者，蔑不欢悦，蔼然相亲。自后崩后，内政丛集，率待命于朕，用事愈念后，悲感不能自止。因叹朕伉俪之缘，殊为不偶。”

“前废后容止足称佳丽，亦极巧慧，乃处心弗端，且嫉刻甚。见貌少妍者，即憎恶欲置之死。虽朕一举动，靡不猜防。朕故别居，不与接见。且朕素慕简朴，废后则癖嗜奢侈，凡诸服御，莫不以珠玉绮绣缀饰，无益暴殄，少不知惜。尝膳时，有一器非金者，辄怫然不悦。废后之性若是，朕概含忍久之，郁满成疾。皇太后见朕容渐瘁，良悉所由，谕朕裁酌。故朕承慈命废之。及废，宫中人无一念之者，则废后所行久不称众意可知矣。”

前褒后贬，圣意已然明朗如星，孟古青确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高墙绝红尘。”那个原本应在青青草原上策马扬鞭、红尘作伴的少女，却在深宫冷殿中孤独终老，“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他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都是错。”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苏小旗，东北女子客居江南。听心写字，凭心生活，灵魂在云之上，眼睛在生活泥土之中，心在云与泥土之间，一切皆可用文字表达。喜欢一切需要花费时间打磨的东西，是为情意。她的第一本书《平生》，记录了社会底层人物平凡又艰辛的一生，而这第二本书，则记录了清朝十一位妃嫔和两位公主的一生。一边是青鞋布袜，一边是凤袍凰冠；一边是暑雨祁寒，一边是荣宠万千。金枝贵胄，布衣青衫，不过一世；草屋深宫，地下天上，都在同一个人间。”

“细思量，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凄凉。任你金枝玉叶，富贵如花；任你锦衣玉食，圣眷优渥，孤单终结一生之时，回望看到的，不过同一轮陪伴万物的伶仃的冷月；抬首所见的，不过同一片接引众生通向黄泉的曼珠沙华。人之一世，命不同，运相异，最终却是殊途同归。倒真如龚自珍所说：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铺卷落笔，写不尽的纸上苍生。“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孤灯只影，但不负此生。

       “梦中玉楼笙歌，风桃齐来，吹寒了人心，吹落了娇蕊。恨帝王恩绝，叹红颜恨春长，岁月常催，深宫往事伤几回。”“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读书，入梦；读毕，醒来。恍然掩卷，愿你明白，人间女子都值得真爱。”愿天下女子“看天涯共明月，成败风流付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