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冉杰 ▎日落西山（组诗）
【名家简介】冉杰，四川省作协会员，成都市作协诗歌专委会委员，成都市武侯区作协诗歌专委会副主任，有作品集问世，并获奖，现为某报副刊主编。
天空是一面倒挂的镜子，湖泊和山峰
像沸水，在西边翻江倒海。
翻过的云层被风一吹，乡愁
便在新鲜的泥土里
落下一层生锈的土埃。
被雪水浸湿，通往天国的假山上
长满了叙事的杂草和斑驳的苔藓，
在水池里荡漾成细小的珍珠。
寒冬腊月的风有很高的水平，把窗外的
锯齿形的植物最终还原成树的原型
在城市的边缘，白天堆满了
宋朝的家具，黑夜里挂满了
唐代的月。没有人能读懂：
乡愁，在苍白的月色中更苍白
稀疏的香气灌满了漆黑的夜
一条比夜更黑的河流，漂浮起
牡丹粉色的谎言，向故乡
兑现青草、露珠与此刻的相思
日落西山，没有被问侯的落日
吐出红红的舌尖，舔舐凝结成冰的
楼道，摁响的门铃
像村庄柔软的咳嗽，叹息的语气
如门槛石般坚固，低头看见的
是踩在脚下的灯光，仰头望见的是
挂在墙上的一幅故乡水彩画
坠落的灯光
刺目的灯光，成了黑夜削了皮的梨
流动的液汁散发出果香
从窗内看户外
仿佛悬挂着白茫茫的果肉
是的，一盘果肉。宰割的刀举过头顶
却无从下手，逼人的锋芒疯狂砍伐
那一缕灯光纷纷坠落到人间
成为一粒种子，开始发芽
天空已经成了一垛遮羞的墙
何时才能墙上开花，墙壁流汁
就看你如何使用手握的遥控器
饮茶画像
手捧江山，看透一切沉浮
吞云吐雾之间，把所有的言语
倾倒进胃里，吐出来
一缕轻飘飘的烟雾，朦胧时刻
胃口比江山还辽阔
比茶更醉人的，是一抹秋风
扫尽动荡的午夜时分，飞过的鸟鸣
落在唐朝的诗句，每一个汉字
都比江山的石头沉重。每一片茶叶
也比山峰上的青草更茂盛
荡漾的茶叶盛开出一瓣桃花
圈养银色的天空，成了一盏
没有泥土和河流的大地
哀悼
一束烛光，在白天燃烧
我看不见光焰，只看见
远方的天更蓝，两只小鸟
穿过蓝天，越过屋顶
向我飞来，如泪水浸泡后的
一粒尘埃，在寻找死亡的归宿
漫天飞舞的纸灰，是拯救记忆的语言
一声叹息化作袅袅的青烟
风在燃烧，或者被风熄灭
雨水在风过之后，装订为一种历史
锈蚀了来来往往的记忆
存储下来的，是漂浮在岁月里的一纸碎屑
随风而去，随雨生根
火，或取暖器
没有干柴，连一根木棍也没有
看不见火苗，也看不见青烟
更不会熏得泪滚涕流
没有灰尘扑来，满脸泛着红晕
寒风钻不进衣袖，裸露的手指
弹奏出白茫茫的明月，雪地上坠落的
一瓣腊梅，如星火闪烁
一双眼睛在扫描春天的温暖
不要给我火柴，或者打火机
让我去引燃辽阔的草原或者土地
草原之上的马，土地之上的花
都不想死亡，都不想在恐惧中死去
他们不想在滚滚的黑烟中窒息而亡
那就给我一个按钮开关吧
或者遥空控制器，需要温暖
就按下开关，不见一粒火星
房间也会充满花开的能量
或者日月的光明
取暖器偶尔也会短路，就像行走
在雪地上的人一样，冻得瑟瑟发抖
呵一口气，搓搓手，无非就是为了把
还没走完的路，走下去
风生水起
客家人驮着阳光，在西江河
种下粒粒汉字，一条戴上王冠的龙
秋分时节，把桃花分娩的爱情
写成燃烧的情诗，挂在屋檐
风干，或者等待另一个人打磨
脱离灰尘的石头以静制动
比如稻田，星星坠落成低调的谷子
秋雨抽穗成一声叹息，滴落在江河
又比如四月的月亮，瘦成秋天的麦芽
鸡鸭展开沉重的翅膀，扑倒
西江河两岸的影子，青翠欲滴的欲望
一波一波游动，一双竹筷
打捞鼎沸的江湖，雪白的两条江河
流向蠕动的胃，淹没了生长的树根
开花或者凋谢，都从故土飘扬的炊烟开始
长满青砖和瓦砾的故国，正发生
一场杂草和鲜花的战争
每一粒子弹
都射向城墙垛口的向日葵
旋转或者扬花，都在算计走过的日子
老屋前的草垛长出了稗子
风生水起时，覆盖了沦陷的乡愁
种子
抬头看天，看到富丽堂皇的月宫
嫦娥的一根长发，一条长路
从天而降
坠落到人间的是叫不出来的痛
月如弯刀，割掉身体
一粒稻谷
从颅骨开始扬花结籽
流出地面的鲜血，淋漓尽致地
沦为倾吐乡愁的语言
家已断壁残垣
血肉模糊的，还有月光荡漾的禾苗
在这样的月光下，低头吃饭
回嚼的每一粒粮食
都是麦芒上
一座五毒俱全的博物馆
比如稻谷或者玉米
这些粮食比月光轻，比秕壳重
只有种子才是不朽的春风
春风过后，蠕动的肠胃
生长出青草和肥料
以此循环，我们将会在一年四季
收获赖依生养和繁殖的五谷杂粮
以及死葬归天的一块颅骨
蝴蝶在飞
看见你，雪白的蝴蝶
如一片轻盈的雪，在春天的阳光下
飞来飞去，从胡豆花
飞向豌豆花，忽高忽低，弯弯曲曲
似急流溅起的一粒唾沫
从寒潮飞向远春的三月
花谢之时，蝴蝶已经死亡
子弹在寒潮开始从枪囗射出
直抵寒冬的致命处
春暖花开之后，痛苦或者死亡
流动的口罩，如蝴蝶展翅
在钢筋水泥中穿梭，额温枪闪过的数字
是一张通往春天的通行证，所有的站台
都是盛开的花朵，过多的言语
如融化的冬雪，沉默才是春天最好的肥料
蝴蝶在飞，轻轻地，悄悄地
不带一缕寒风，飞向春暖花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