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永远的娜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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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

等我回来……

(一)

每天去工作都会走在那条路上,那条路的尽头是一家叫“娜塔莎”的服装小店,明亮的玻璃展窗里挂着各样款式怪异的展品。显然很高档,但我看不懂。

回来的时间,总是在残阳缓慢的蠕动中经过那片玻璃展窗,而又总是在不经意间看见她。清瘦白皙的脸,忧郁的眼神像一潭深邃的水,潜藏在阳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

她很美,也很冷,斜靠在高脚椅上,冷冷的目光被纤细的小手托起,身影象鬼魅般爬上板墙,像风中不断飘摇的一片树叶。

我总是在胡思乱想中让自己的心跳加速,然后再迅速逃离。

我叫她娜塔莎,源于她的小店。而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叫娜塔莎,对我并不重要。

每天,她几乎都会在靠近展窗的地方坐下,高脚椅。小店的生意似乎有些冷清,高档的东西总是价格不菲,价格不菲的商品总是有较高的利润,也自然有它独立的人群。我这样想。

日子像一片片落叶飘零,满地枯黄的落叶,也许总是没有读懂那风中远去的信息。

等到我们真正面对时,已经是半年后的某一天。

(二)

那天下班,依然匆匆地经过她的展窗,依然习惯的转身望去。她突然对我宛然一笑,纤指在时间里迟缓而优雅地划过,恍惚风中微颤的柳枝。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鬼使神差般走了进去。

她说:“你每天都准时从我门前走过,像时钟一样。”她的脸上有一朵红晕,淡淡的。

“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总在随季节变化,而不变的总是默然和沉寂。这是为什么?”我问道。

“来一杯吗?”她边转身,微卷的长发飘过肩头。“雪比利,法国产。”

我们举起杯,不知道说什么好,熟悉且陌生。

“你喜欢这种花吗?”她说,边顺着我的目光望着窗下。一盆花,细长的叶子,白白的花瓣,很是好看。

“很漂亮,喜欢。”我说。的确是这样,起码我认为我喜欢,但我对花却一窍不通。

“他走了……”她一声浅浅的叹息掉在地上。

于是,我明白他走了,和另外一个女人,再也没有回来。

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了。

身边悠然响起古老的潮州歌谣:“天顶一只鹅……背个包裹过暹罗……”。

“他是潮州人”她说。

“你现在不适合做生意,你的忧伤会冲淡很多。”我说。

她的员工似乎无视我们的存在,我们似乎在另外一个沉默的世界,没有声音。

无数遍的潮州歌谣从记忆中轻轻踏步而过,穿过一层层记忆的薄膜,并逐渐消失在另一层空气里……

(三)

燕尾如剪,剪出春天一个又一个梦。

我们相爱了。公园,江边,酒吧……

岁月像散步般慢慢地陪伴着我们,很惬意、浪漫,也很幸福,我们都这样认为。生活给人的幸福往往就是促不提防,也勿须戒备。

她的身体不太好,一直瘦弱,定时到医院检查身体,这让我时常联想起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她总是用鳖甲和冬虫夏草研磨成粉来治疗她胸口的烦躁郁闷之气。

“可以疏通血脉,解痛风,理气”她这样说。

她似乎象个只有28岁的老人,总带有几分模糊的苍凉。她的情绪也不时会郁闷和悲伤,阴影虽然支离破碎,却一直死死地扣在她的心上。

于是,我买回一只可爱的小花猫,希望在寂寞时能打破一些如蛛网似的难耐和迷离。她很喜欢。

温顺的小猫带来了快乐。可是后来,小花猫长大了,在她手臂上留下几道血痕后再也没有回来,血痕也很久没有愈合。

“结婚吧,这样我可以好好的照顾你。”我说。

她无语。

“结婚吧,总要有个家。”我说。

她依然无语。

“结婚吧,生个孩子,我们重新开始。”我说。

她总是无语,总在拨弄那盆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的花,很漂亮,清淡如她。她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就会沉浸在另外一个空间,二胡、月琴、古筝,这些悠远的声音总是伴随着《春草闯堂》《岳银瓶》《终南魂》等,不停地演绎着什么,似乎循着这些声音,能跟在失落很久的故事后面,一步步回到原来。

那里或许有她很多的美丽故事吧,或许也是在夕阳斜照的落地窗前,有古老的潮州歌谣和一盆漂亮的花。而这个空间我进不去,即便是我对她的感情很厚很重。

“你能每周给我写封情书吗?”她问。

“好。”我答。

于是,每个周末我便将用心写好的情书交到她的手里,而她从不回信,只是仔细地收藏在一只精致的小木匣里。或许她很快乐,也许她想看到我如何描绘爱情并展现给她。

“年龄大了要成家,不能这样下去,早点安稳下来吧,我老了。”母亲来看我,不时就会唠叨,也常常用这句话做结语。

我总说:“等等吧,快了。”

(四)

很多故事都会慢慢地变得老去。

我逐渐感觉到无法完全进入她的世界,而她也始终将我拒之在某一空间的门口。

一天,她平静地告诉我:“我们分手吧,我要离开这里。”

她依然坐在高脚椅上,斜靠,冷冷的目光被纤细的小手托起遥望着远方,身影像鬼魅般爬上板墙,像风中不断飘摇的一片树叶。

“这种花是马来的,土著人叫阿努达,意思是死亡面纱,就象昙花。”她说道。

我顺着她的手指盯着那盆花,又一次花落,又一次花开,依然是白白的花瓣,像婚纱。只是,每次看到她白皙的手背上,隐约如蚯蚓爬游的静脉,我便为这个世界感到不知所措。

时间就这样,如蜗牛般从意识里缓缓地滑行出去,留下晶亮黏液的轨迹,静静地等待干枯,等待锣静鼓歇,曲终剧结。

几天后,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赶到医院,医生交给我一封信。她留的。

我慢慢拆开,几行娟秀熟悉的字体:“我已做好嫁衣,等我从医院回来……”

悲伤,如索命的利刃。

……

(五)

老人说,送亲人走时要对着亲人叫魂,这样亲人就能回到自己身边。

火盆里,箔纸燃烧的火焰,熊熊地往上窜升。火花迸开,象一只只小花猫从火盆里跳将出来,又象一瓣瓣“阿努达”花瓣,在火光中跳动。

我禁不住大声喊道:“娜塔莎,回来吧……”

时间突然停止。

我知道,娜塔莎永远也回不了家啦。

——素材源于真实故事。

2008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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