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27章)
第27章 小别重逢 南下越州
和司马道长、玉真公主分别后,思妻心切的王维,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往定州方向疾驰而去。
比王维早一步赶回定州的,是崔兴宗。他和王缙在长安参加春闱。王缙连中“草泽”、“文辞清丽”两门特设科考,他却再次考场失利,名落孙山,垂头丧气地回了定州。
“阿爷,阿娘,小婿回来了。”王维翻身下马,快步走入崔府。
听到王维的声音,崔兴宗第一个迎了出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姊夫,你总算回来了。你若再不来,我可要闷死了。”
“哦?你可从来没有觉得闷的时候。”王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
“唉,我又名落孙山了。”崔兴宗垮下脸来,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我不也落榜了很多次?是金子定能发光,姊夫看好你!”
听到王维和崔兴宗的说话声,崔父、崔母、璎珞纷纷迎了出来。
“摩诘,你可回来了!这千里奔波,路上还好吧?”崔父崔母异口同声道。
“小婿见过阿爷阿娘。岐王留我多住了几日,让阿爷阿娘担心了。”
“既然岐王留你,是该多住几日,陪他说说话、散散心才好。”崔父点头道。
“摩诘,喝杯热茶吧。”璎珞端了一盏热茶,走到王维面前。
“多谢娘子。”爱人之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王维从一进屋便留心璎珞,从璎珞手中接过热茶时,仔细端详了她几眼,点头笑道,“唔,总算养胖一点了。”
璎珞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下巴微扬道:“真的么?”
“姊夫,你不知道阿娘有多偏心,天天给璎珞做好吃的,恨不得把璎珞养得白白胖胖才好,我可从来都没有这般待遇。”崔兴宗故意嚷嚷道。
“女儿家就是需要宠的,等你将来当了阿爷,自然就明白了。”王维调侃完了崔兴宗,喝了一口璎珞煮的茶,只觉得甜到了心里,看着璎珞道:“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小两口的浓情蜜意,都被崔夫人看在了眼里,乐呵呵道:“璎珞,这会儿离晚膳还早,摩诘赶路辛苦,你陪摩诘回房歇息,待会儿小蝶去叫你们便是。”
“姊夫,璎珞可是天天掰着手指头,盼你早日来接她呢!”
“你呐,在姊夫面前还是这样没大没小!你得向姊夫好好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崔父看了一眼崔兴宗,叹了口气。
“好,阿爷,阿娘,我这就回屋温书去了。”崔兴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回自己屋里。
王维携了璎珞的手回到房中。帘子刚一落下,王维便迫不及待地将璎珞带入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身体,仿佛恨不得合二为一才好。
下一秒,他那温热滚烫的唇便牢牢覆盖在了她的唇上,仿佛只有当彼此的唇紧紧交缠在一起时,他对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渴望才终于有了安放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贴在她耳畔低笑,声音中带着一种深沉的温柔:“这些日子,可曾想我了?”
“不想。”璎珞闭着眼睛,将头埋在王维胸前,仿佛还未从方才的缠绵缱绻中回过神来,任由他身上熟悉的温暖清朗的气息将她彻底融化。
“如果不想,方才又是谁不肯松手?”王维笑着捏了捏璎珞的鼻子,打趣她道。
璎珞想到自己方才忘情的模样,顿时脸上发烫,一边挣脱王维的怀抱,一边娇嗔道:“不理你了!”
王维忙搂住璎珞纤细的腰肢,在她额头上哈哈笑道:“好,好,是为夫不肯松手还不行么?璎珞,这次去看岐王,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呀?”
“道教茅山宗上清派第十二代宗师司马承祯道长。巧的是,玉真公主是司马道长的弟子,这次也遇见了,因此多耽搁了几日,让你担心了。”
“玉真公主?”璎珞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脑海中闪过那卷玉真公主手抄的《道德经》,怎么会这么巧呢?但转念一想,玉真公主定是去宽慰岐王的,在岐王府里遇见,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于是,她抬眸笑道:“确实有些担心,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天天想着你几时才能回来?”
“哦?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不过,我怎么觉得,娘子的脸倒是圆润了不少。”王维一脸宠溺地看着璎珞,伸手抚上了她粉嫩的脸颊。不待璎珞反应过来,王维就低下头去,在她耳畔低语道:“璎珞,我想你。”
“我也想你。”在王维再度袭来的热吻中,璎珞渐渐有些气息不稳,只觉腰间一紧,已被他拦腰抱起,向床榻走去。
那绣满金丝菊花的床帐开始轻轻荡漾,在屋里洒下了浓的化不开的春色。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恢复了平静。王维轻抚璎珞的后背,一脸坏笑道:“娘子果然胖了些,方才为夫险些抱不动了。”
璎珞伏在他怀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这阵子,阿娘让福嫂天天给我炖高汤,我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沉得让你抱不动了。阿娘却说,这样才容易——”说到一半,璎珞却停住了。
“唔,容易什么?”
“容易怀上孩子。”璎珞未语脸先红,说出“孩子”二字时,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哈哈,傻璎珞,即便你身怀六甲,为夫也定然抱得动你。”王维搂着璎珞的手愈发紧了紧,低笑道,“璎珞,回济州后,我也日日熬汤给你喝,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王维双眸发亮,低头看着璎珞。
“你喜欢孩子吗?”璎珞抬头,黑亮的眼眸就像天上最亮的星星。
“当然喜欢。小时候,我和弟妹们最盼望的事,就是阿爷不去府衙时,在家中教我们读书认字。只可惜,阿爷走得太早。如果我当了阿爷,我也要亲自教他们读书认字……”
“摩诘,我突然不想要孩子了。”璎珞故意嘟起小嘴。
“哦?为何?”
“我怕我会吃孩子的醋。”璎珞嘟囔道。
“傻璎珞!”王维翻过身子,压在璎珞身上道,“我想要很多很多孩子……”
“你当我是……”
璎珞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的吻又不容拒绝地落了下来,那样滚烫浓烈,那样摄人心魄……
廊檐下传来一阵阵燕子的呢喃声,似乎也在羡慕屋内的这对神仙眷侣。
璎珞已然沉醉,在心中低叹:“摩诘,我要为你生很多很多孩子……”
在定州的日子,过得安逸闲适。
这日,崔夫人将璎珞叫到厨下,小声对她说:“璎珞,阿娘让福嫂给你们泡一罐药酒,最是补气血、温肾阳、祛寒湿。你和摩诘每日喝上一口,不出几个月,就能怀上大胖小子咯。”
“夫人可是成天盼着早日抱小郎君呢!”一旁的福嫂也笑道。
“阿娘,福嫂,你们已经把我养胖一圈了,若再喝这药酒,会不会太补了?”璎珞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福嫂,你这就去趟药铺,将药材配齐了,每一样都须挑上好的。”崔夫人乐呵呵地吩咐道。
福嫂忙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买回了熟地黄、当归、党参、茯苓、甘草、肉桂等各色药材,一一过秤后,浸在了上好白酒里。
“璎珞,这药酒要浸泡半年才好。你们带回济州,从立冬后开始喝。”
“阿娘,女儿记住了。”
用过午膳,崔父崔母回房安歇,王维提议到外面走走,璎珞、崔兴宗欣然同意。
王维穿着璎珞缝制的松绿色圆领袍,清雅潇洒,璎珞穿了和王维同色的八幅长裙,外搭黄绿色短襦。三人漫步在和煦的春光里,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都是美景。
三五成群的斑鸠在屋上欢快地鸣叫,杏花在房前屋后一簇簇绽放。在斑鸠的叫声和杏花的芬芳的中,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在田野上辛勤劳作。
“姊夫,去年春天,我们在长安酒肆喝酒,你随口吟的《少年行》,我还一直记得呢。”崔兴宗比划了一个饮酒的手势,“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摩诘,你的'相逢意气为君饮’,和曹孟德的'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呢。”璎珞点头赞道。
“璎珞,兴宗,今日所见,让我忍不住想作诗了。”王维停下脚步,看着村边的杏花娓娓道来:“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持斧伐远扬,荷锄觇泉脉。归燕识故巢,旧人看新历。临觞忽不御,惆怅远行客。”
“是啊,归燕回巢,故居依然,但东风已暗换年华,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更替变化。和天地相比,万物终究是渺小的。”璎珞抬头,和王维相视一笑。
“是的,诗贵在言情,但情不能直达,需寄于景物,情景交融才好。初唐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表面写江、花、月,其实是在写他对宇宙自然的思考和感悟。他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引发了后人多少深思。”
“姊夫,说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倒是想起了初唐诗人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短短四句,悲而不伤,最是难写。”
“是的,《登幽州台歌》是陈子昂悼古伤今的生命悲歌,字里行间,无不透露了他的孤独和骄傲、落寞和抱负!”
“摩诘,兴宗,你俩这样聊下去,都要变成'诗痴’了。”璎珞打趣他俩道。
王维看了一眼璎珞,继续说了下去:“兴宗,科举取士的重点是诗赋,你若能在诗赋上再下一番功夫,来年春闱,会多几分胜算。”
“姊夫说的是,我准备把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陈子昂、杜审言、张若虚等初唐诗人的大作,都好好品读一番。当然,还有姊夫的。”崔兴宗一脸认真道。
“好,有志者,事竟成。”王维拍了拍崔兴宗肩膀,眼神中是信任和期许。
三人正说话间,崔府管事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气喘吁吁道:“阿郎,这是一封来自济州的信。老爷说,信中或许有急事相告,让我赶紧给你送来。”
“有劳了。”王维接过信笺,只读了几行,便眼前一亮道,“璎珞,兴宗,想不想去越州一游?”
原来,这封信是綦毋潜寄来的。他以为王维在济州,就将信寄到了济州,赵化替王维收下后,恐信中有急事相告,又将信转寄到了定州。
“姊夫,越州是人文荟萃之地,我一直想去呢!”崔兴宗迫不及待道。
“越州是西施故乡,我也想去看看。”璎珞浅笑盈盈道。
“璎珞,兴宗,来信者是綦毋兄。他前年返乡后,寄情山水,游走四方,倒是十分自在。天下山水若有十停,他已走了六停。眼下春暖花开,桃红柳绿,他邀请我们同游越州。”
“我记得綦毋兄,也记得你送他返乡时写的那首诗。”崔兴宗随口吟道,“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
“送别诗素来难写,得意之人送别失意之人,则是难上加难。这首送别诗倒是拿捏得极好。”璎珞侧头笑道。
“两年前,我劝綦毋兄'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可是,如今明明是太平盛世,我却有了归隐之心。”王维自嘲地笑了笑。
“摩诘,陶潜先生说'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归隐与否,并不在于身居何处,而是一种心境。如果我们超然物外,即使身居闹市,也是归隐。否则,即使隐居深山,也一样会被凡尘俗事牵绊吧?”璎珞看着王维,娓娓道来。
王维看了一眼璎珞,她是他的解语花,他心中所想,无需多言,她都明白。
“摩诘,既然咱们都对越州心向往之,这就回去禀告阿爷阿娘,尽快启程,可好?”
“好!”王维和崔兴宗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三人往家中走去。
这日,风和日丽,三个年轻人往越州出发了。
对于三个生于北方、长于北方的年轻人来说,江南的春天,无疑是新奇和迷人的。
当然,让他们“身未至,心已远”的,除了江南的春天,更有江南的文化、江南的才情……
江南,涌现出了太多美好的女子。
这里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西施;有对爱情坚忠不渝、生死相随的虞姬;有闻名三国的姐妹花大乔、小乔;有可叹“咏絮才”的谢道韫……
从春秋战国一路走来,经历三国孙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直至隋唐,江南这片六朝繁华之地,涌现了太多才子佳人,沉淀了太多悲欢离合。
越州位于江南道,王维虽未去过越州,但他对越州所知甚多,和璎珞、兴宗聊了一路。
“越州有条河,名叫若耶溪,发源于会稽山,是当年西施浣纱、采莲的地方。咱们此去越州,可以泛舟溪上,悼古怀今。”王维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有种温润的光芒。
“'若耶’,'若耶’,端的有吴侬软语的绵柔之美。'若耶溪’,定是一条很美的溪。”璎珞嫣然笑道。
“驾一叶扁舟,行于若耶溪上,真乃人间美事!”崔兴宗也是一脸期待。
三人紧赶慢赶,几日后,顺利抵达越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