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重点的物质生活

1996年4月，我们这个县级市的300多兄弟姐妹无比荣耀地接到了本市最高学府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那时中专已不像以前那么炙手可热，上高中成了初中毕业生的首选，能被本市唯一的省重点提前录取，我们说不上百里挑一，但说七八十里挑一绝对不是夸夸其谈，想起入学考试那天校园里烂漫的有些疯狂的晚樱花，真是觉得青春蓬动，前程无量。

开学典礼是在食堂的大饭厅举行的，校长主任轮番上阵说得我们士气高昂掌声雷动，反复强调的一句话简直是一枚超强的运载火箭把我们这些小卫星发射到太空中遨游的晕晕忽忽“进了一中门，就是大学人”。直到晚饭的热气把会场搞的一片氤氲，领导们才意识到再激动也要吃饭，随着一声散会，就见学哥学姐们跑得能赛过兔子。

第一天去打饭硬是给吓了回来，那哪是食堂窗口啊，简直是蜂丁兴旺的马蜂窝，黑压压一团拥挤着、涌动着、嗡嗡作响。看了半天，只见人多不见人少，姑且挤到了前沿阵地杀出重围又是个问题，我们这些初来乍到，身体柔弱的女孩子决定：撤！好在爸妈给我们准备了方便面做副食，主食无望就来个以辅充主吧，打水泡面去。打开水的地方秩序井然的两列纵队以不太慢的速度前进，我们还没乐出来就傻了：这队伍“神龙见尾不见首”，据学长介绍队伍是从南墙排到了北墙又从北墙拐弯到西墙再拐弯才延伸到我们这里，之所以没有第三第四第五纵队出现是因为开水房门太窄只有两个水龙头！

好在我们都是热血少年，不会被这等小事难趴下，开学第三天就豪情万丈地投入了打饭的攻坚战斗中，且连战三年，身经千战。在一中的食堂窗口，既不讲西方的女士先请，也不谈东方的长幼有序，真理就一个字：抢！谁能把手抢先伸到“大厨”面前谁就先有饭吃，都是平凡之辈，没有刘备那双过膝长手，你得把螺丝钉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用力钻、巧妙地钻，尽力挤，有技巧地挤。打饭生涯中，女生最开心的事是男生宿舍的大门没开、女生宿舍畅通无阻（那年月饭盆放宿舍），女生痛恨男生的身强体壮，而男生最开心的事恰相反，男生痛恨女生的刁钻无赖，我们学校很少有早恋的，盖与打饭时的积怨有关。

我们的战斗精神值得佩服吧？食堂师傅们的处变不惊才叫人叫绝呢，窗外面沸反盈天，窗里头慢条斯理，你再急他们不急，够有造诣吧？他们更有造诣的地方是能够在有限的材料上发挥出无限的烹调技艺，他们永远的材料是白菜和豆腐，在他们手上可以是白菜烧豆腐（白菜多豆腐少），豆腐烧白菜（豆腐多白菜少），咸白菜烧豆腐（盐太多），淡豆腐烧白菜（盐太少或忘了放），焦白菜豆腐（炒糊了），白菜豆腐汤（水太多）……我们这些正长身体用脑子的少男少女就在最健康的蔬菜和植物蛋白的营养下不怎么健康地成长着。

高三那年学校做了一件大家奔走相告的好事，改造了开水房水龙头变成十几个了，正当我们欢欣鼓舞去打水的时候接到了学校的又一决定所有高三学生立刻搬家，从8个人一间的宿舍搬到原来是食堂仓库的大宿舍，28人一间，共排了五纵一横行，本人在北墙上铺，每晚穿过两排铁床两旁本正忙活的同窗缩手让行真有将军阅兵之感。宿舍靠开水房，绝对不担心睡过了，每天四点保准被锅炉的轰鸣和铁锨铲煤的声音吵醒，特别是铁锨和地面的摩擦声，简直把大脑皮层都要刮出血来，半学期不到，宿舍里偏头痛的有了，神经衰弱的的也有了，还有个一躺下就说梦话的，更要命的是出了个梦游的，半夜三更跑到别人床前说弟弟你头发怎么这么长啦，对方一声尖叫把一个宿舍的人都吓了个半死，那梦游的当场昏厥！

这下女孩子们终于受不住了，一大帮人跑到领导那诉苦，相关领导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给我们讲了一大堆逆境成材的故事，最后的总结是你们克服一下，难得的磨练嘛！这话说了没多久，我们迎来了更大的磨练，宿舍门口的空地变成了屠宰场，每天凌晨听猪嚎起床，踏着猪血进教室，据说这猪都是食堂养的，真奇怪食堂连人都没养好倒养了这么多猪，难道把该给人吃的都省给猪了？杀了这么多头猪，食堂只在我们的白菜豆腐里添了些血旺，除此之外连一滴油都没让我们见着。

仓库做的宿舍保温效果狂好，十月底了还蚊子乱飞，刚刚初夏又热得难以入睡。那时候班上的男生都睡报栏上了，只恨自己不是个男生，能在报栏顶上享受月明风清。高考突降喜雨，外面都说这届孩子有福气，同宿舍的说看老天爷都可怜我们了，可老天爷和我们一样不懂这房子的脾性，外面下雨，热气反倒全收到到房间里来，一躺下就胸口堵得慌，学校偏偏要熄灯保证休息，我们努力要睡去可蚊子舞性正浓，哎蚊子真不识好歹，光咬别发出声音也行啊。女孩子们打着手电筒拍打蚊子，这些该斩尽杀绝的蚊子，打的时候不见踪影刚躺下又高唱凯歌左右萦绕，晚上对付蚊子白天对付题目就难免力不从心，28员大将纷纷马失前蹄，捧着二流大学或大专通知书想想过去的辉煌和坎坷欲哭无泪，老师们常用柳青的话教导我们：“人生的道路很漫长，关键的地方只有几步。”最最关键的一步难道是我们自己走错了？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什么“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们全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