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文焯看文人印谱
我们现在聊起一位一百多年前的人,或许会有很大隔阂,这个隔阂因于语境。语境这一概念最早由波兰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B.Malinowski )在1923年提出来的。他区分出两类语境,一是『情景语境』,一是『文化语境』。比如清季四大家之一郑文焯,在介绍他时,我们需要了解到他身处的时代背景与他代表的知识阶层。那时所称的『文人』与现在说的『文人』,概念并不一样,那时的文人担负有『仕以道显,隐以道尊』的责任感,这就是文化语境。而在理解他的言论、行为、诗词时,又遭遇情景语境。我们不妨从郑文焯的生平事迹结合历史背景来了解他。郑文焯(1856~1918),字俊臣,又字叔问,后人将其与王鹏运、朱祖谋、况周颐合称晚清四大词人,亦称清季四大家,他在当时文人群体里颇有地位。别号较多,如:小坡、大鹤山人、鹤道人、石芝崦主人、冷红词客、大壶、江南退士、老芝、樵风、樗散画师、老潜、四飞山居士、天放翁等。斋堂号亦多,有瘦碧盦、城东山墅、齐玉象龛、梅鹤山房、善草楼、书带草堂等。郑文焯屡试不第,辛亥革命后,以遗老自居,自比陶渊明,幽居姑苏,结社联吟,致力于诗词的研讨与创作,并以书画、金石遣兴。郑文焯不仅是当时的著名诗词专家,又是博通校勘、书法、篆刻、书印理论、医理等的通才。篆刻从赵之谦影响之后,文字、布白、刀法等都开始严肃讨论『印从古出』,古玺、汉印、诏量、钱币、金文、符牌、碑刻等文字都是学习对象,继而形成『印史』观念,使得文人篆刻超离出大衆用印,文人的美学价值、学术观念从而凸显。从自用印来看,郑文焯已经具备超出一般文人的审美水平。如古玺风格的『叔问』『曲公之玺』;秦汉凿刻官印风格的『大鹤尊者』;汉私印风格的『郑文焯』;汉陶器铭文风格的『巨郑』、『鹤记』;汉代砖文风格的『叔问所藏石文』、『石芝西堪读碑题记』;汉代封泥风格的『官律所平』;汉代肖形印风格的『龙』、『鹤』;汉代玉琢印风格的『瘦碧盦』;六朝悬针篆风格的『郑言疏』;宋元楷书押印风格的『大鹤』;元朱文印风格的『郑叔问考藏汉魏六朝碑铭造像文字记』;浙派风格的『西陀居士』等等。郑文焯常将自己的对篆刻的看法,与当时相交往的印人研讨。他好用吴昌硕以石鼓文布篆的印章,两人交往甚密,吴为其刻多达34方。吴昌硕在当时可算是先锋艺术家,作品从文字到刀法都不是明清两代所见的,开一代风气,郑文焯能认定吴昌硕的艺术,说明郑文焯并不是一个观念古板的遗老,而是在艺术上既能尊重古法又能坚定判断新经典的理论家。篆刻只是他的爱好、思想的一面,故而可理解在他致力的词学上为何有如此成就。郑文焯又对王冰铁偏重喜爱,是吴昌硕以外交往最多的印人,印集收入69方为郑文焯所制印章。王冰铁与郑文焯一样,精通岐黄之术,青年时浪迹苏、杭、沪等地,以悬壶为业。两人在苏州时成为志趣相投的友人,郑文焯客寓获龙街,对王冰铁的艺文上有颇多帮助,二人情谊深厚。王冰铁的技术最为全面,超越吴昌硕也是有可能的,可惜晚年误好神仙丹药之术,『如凝如呆,竟以病痫死』,年仅五十余岁。后辈至钱瘦铁亦有 提携,为郑文焯治印留有一方『小坡』白文印。吴、王、钱被后世以『江南三铁』写入篆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