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记忆中的老家搅拿糕
我的老家地处内蒙中部的乌兰察布,土地贫瘠,气候干旱,无霜期又短,大宗的农作物便是莜麦,莜麦学名裸燕麦,莜面,便是用莜麦粉制作的各种食物的统称,细分下来不下几十上百种,莜面鱼鱼,莜面饨饨,山药鱼子,莜面锅贴,蒸块垒,炒块垒,数不胜数...
莜面拿糕便是其中的一种,在所有用莜面制作的饭食中,我最爱的还是莜面拿糕。拿糕,可能是最省工省时,最难登大雅之堂的食物,但绝对是最美味,最饱含智慧的莜面食品……
大秋下来,这是农民一年中最为辛劳的季节,早晨,阳婆还没露头,人们便踏着露水下地干活,拨麦子,割莜麦,等到中午,太阳当头,酷热难耐,劳作了一前晌的人们,用手捶捶酸痛不堪的腰,看着码的整整齐齐的个子,露出满意的笑容,挺日玄,一前晌拨了二亩来地……
回到家里,进屋之前,男人用手拍拍身上的土,对女人说:晌午吃甚呀?今天受乏啦,你看这天,热哈哈的,吃狗拿糕哇,省事,快点吃完,歇上一会晌,后晌早点出工,把西梁那圪瘩今天杀割了哇,麦子黄的厉害啦,看的栽头呀!女人说那就吃拿糕哇,边说边把回家时沿路拨的半筐猪菜倒进猪圈,转身抱了一捆干麦秸进了屋,女人洗手烧水,挖莜面……
男人在院子里的井里,拨上一柳斗井拨凉水,倒进洗脸盆,掬起水来连头带膀子洗了个痛快,然后从院子里的小菜园子里拨了两苗红丹丹的水萝卜,一把绿茵茵的小葱,又捎带的揪撅了几苗芫荽,男人把菜拿到井边,又拨了一斗子井水,把水萝卜,小葱芫荽洗干净了,拿进屋里...
这时候,女人己经把水烧滚啦,一手端着莜面碗往滚水里倒,一手握着筷子用力的搅着,头也不抬的对男人说,从菜瓮里头舀点腌汤,男人端起个大钵碗,揭起靠在墙圪崂菜瓮上的高梁杆子拍(pia)拍,用勺子搅了搅漂在上面的白濮,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菜瓮是茅缸,越圪捞越香,一边小心翼翼的用勺子舀出多半碗清凌凌的腌汤,又夹了两筷子腌白菜。女人这时候己经把拿糕搅好了,又往锅里添了点水,盖上锅盖,顺手又往灶里擩了一把麦秸,转头对男人说,甭烧啦啊,小心沤了的,我给调腌汤。
女人拿出擦子,三八两下把两苗水萝卜擦成细溜溜的丝丝,放进腌汤碗里,这时候,男人说,哎呀,闻见糊拨味啦,沤啦(焦了的意思),女人说:屁也挛不成,连个锅也看不住,揭起锅盖,待大气过后,用铁匙(锅铲)使劲的抿起了锅里的拿糕,抿的目得是为了使拿糕更加筋道,抿好的拿糕铲进一个大盘子里,放在那晾一晾,接着又把切的碎碎的葱花,碧绿的芫荽一并放进腌汤里,再倒点老陈醋,滴几滴胡麻油炖的辣椒油,葱花花,油点点,辣椒片片酱面面,香死啦,用筷子蘸着尝了尝咸淡,正好好,哈呀,一碗有红是白的冷腌汤调好啦,炕上铺好油布,碗筷端上来,一家人盘腿坐在炕上,吸溜二拉的吃哇,夹上一块拿糕,放到嘴里,首先品尝到的是腌汤的清凉酸辣,然后是莜面拿糕的醇香绵软,一屏气,咕咚一声,拿糕顺着嗓子眼滑了下去,三八两下,一大盘拿糕吃了个尽打尽,提起暖壶,往腌汤碗倒上一碗滚水,水上漂着一层红丹丹的辣椒油,吸溜上一口,又酸又辣又烫,入法!
一顿饭,连做带吃不到四十分钟,一碗泡腌汤水喝完,一前晌的劳累和暑热消散了一大半,把碗往前一推,靠着后炕的盖窝垛一圪躺,眼睛闭上,长长的吁一口气,摸捞过烟笸箩,卷上一棒兰花烟……此时,饭场己收拾干净,男人拉过个枕头,倒头便睡,不大功夫,就打起了震天的鼾声,歇上一两个钟头,继续一后晌的劳作,庄户人的光景,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的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