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阅读】（演杰）主治医师
作者： 演 杰
小雅被送到军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一路上在吉普车的颠簸里，她时常担心腹中的胎儿会等不及早来报到。丈夫刘涛坐在她的身旁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今天是十一，小雅和刘涛一早便提着一堆好吃的回娘家。快到中午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了一大桌饭菜，可是小雅突然觉得下腹隐隐作痛。
“都过二十天了，按说也该生了，不过我当年生小雅的时候就错后二十来天”。母亲的表情还保持着平静。这也是小雅最敬畏母亲的地方，她甚至常常想自己今后面对女儿的婚姻或是分娩大事时会不会那么镇定！
是的，她知道自己腹中的胎儿是个女孩。在第26周的孕检时，她恳求着问女大夫腹中婴儿的性别，按照规定，大夫是不能告诉她的。可是她婉转地说了句，“女孩我喜欢，男孩他喜欢”，然后女军医就神秘地笑了笑，“那可能还是如了你的愿”。
从此以后，小雅每晚幻想着女儿的模样。她也忍不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涛。张涛只是浅笑了一下，随便吧，男孩儿女孩儿都行！
很快到了预产期的那几天，除了明显的胎动，她还是没有感到特别的异样。有时晚上会隐隐痛几下，然后就又恢复了平静。她想她的女儿也像妈妈生她一样吧，要错后了。
下午两点的妇产科居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拥挤不堪，她被安排在一个没人住的三人房间。张涛对她说部队晚上还有事，然后他出去带进来一个大高个子男医生，张涛对小雅说这是妇产科主治医师刘大夫。小雅觉得脸一定涨得通红，张涛怎么没和她说这的妇产科大夫是男的呢？！也怪自己，怎么不提前打听一下住院部的大夫是男是女呢？！
刘大夫也看出了小雅的尴尬，他随后叫来护士长，一个二十出头、稚气未脱的女子，“小周，晚上给病人宫检，我今晚回家了”。说完一转身也走了。空旷的病房中留下小雅一人。奇怪的是，她住下后，肚子又不疼了。她独自一人来到阳台，外面的城市灯火阑珊，而她却感到阵阵寂寞涌上全身。于是她来到一楼超市，居然看到这里有不少书籍出售。她挑了一本《博士姐妹》便兴奋地回房了。
刚躺下要看书，护士长小周来给她做检查。宫检很多次了，她没想到这一次这么疼痛，小周怪她不放松不配合，检查后就转身走了。她的疼痛持续了一阵子，她翻开书，精彩的内容让她又忘记了疼痛。
一觉醒来，主治医生刘大夫已经来了。刘大夫一脸不悦，“你怎么还没生？已经错后了二十天了，你知道吗？从现在开始你不得离开妇产科”！
“我可以下去吃早饭吗？”小雅望着一脸严肃的刘大夫，觉得总该批准她下去吃饭吧。
“批准你一次吧！然后赶紧回来！”
小雅突然觉得很好笑，生孩子怎么跟执行命令似的。她没敢耽误，下楼上楼坐电梯都小心翼翼，回来后继续等待命令。
“小周你去给她准备一碗蓖麻水冲鸡蛋，吃完后让她到检查室”！
小雅很快吃了蓖麻水冲鸡蛋，躺在了检查室里。高个子张大夫来了，他手脚麻利地开始为小雅宫检，这是小雅第一次接受一个男大夫做宫检，她全身紧张，汗珠子快出来了！
“赵小雅，请你配合点儿，我要不是认识你爱人张涛，我真的不管你”！
挨了批评的小雅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刘大夫的手很重，她开始疼痛，这一次她的疼痛没有中断。回到病房，她站立着，上身趴在床上，感到自己的腰像要折了一样，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她开始委屈地流泪。妈妈没有来，她知道一定是家里还有事，再有她了解母亲的性格，母亲把她交给张涛和医院就放心了。张涛上午没有来，部队离医院近三十公里。可是今天还在十一假期啊，张涛说过部队有事就不能离开！一上午只有刘大夫和周护士的身影忙来忙去。
中午的时候张涛赶来，小雅疼得已经直不起身子，可是护士说宫开两指多还不能进产房。小雅开始看表，这一次她开始主动向护士汇报时间，下午四点小雅终于被批准进入产房，张涛离开前对刘大夫嘀咕了几句，小雅望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心中的凄凉弥漫开来。
是的，她无法不凄凉。因为她和张涛有约在先，生下孩子就离婚！他们没有感情基础，二十八岁的小雅出于家庭的压力，在介绍人的带领下被介绍给军人小郭，而初次见面小郭又把她带到了老乡张涛的宿舍。临走的时候，俩人争着一起打车把小雅送回家。妈妈见小雅带回两个军人，就问她哪个是介绍人说的男朋友，小雅指了指高大英俊、年龄相仿的张涛。这第一次见面有点像阅兵。之后小郭不断给小雅打电话，介绍人也追问小雅到底是怎么想的，“赵小雅，你可不能欺骗解放军！军人可都很正经、严肃，说一不二！”小雅被吓坏了，小郭比她小四岁，自己个子就不高，小郭也不是高个子。她的第一个男朋友，母亲瞧不上的原因之一就是个矮！再说张涛不仅个子高，看上去比小郭还要幽默。算是为了摆脱不断打电话的小郭和向介绍人有个交代吧，小雅开始和张涛约会！但是小雅万万没想到张涛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且有一次就在她和张涛约会时，张涛的女朋友闯进宿舍，把他俩撞了正着。从此张涛为了挽回和女朋友的感情，开始拒绝小雅，小雅深知自己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第三者的身份，可是她为了自己成家的想法不得不将痛苦的张涛拉到自己的身边。张涛在结婚时念念不忘原来的女朋友，小雅说我们结婚后要了孩子就离婚。这已经成了他俩婚姻的一个条件。小雅没有指望张涛会爱上自己，小雅全部的希望在孩子身上。
躺在产床上的小雅，疼得翻天覆地，但她知道丈夫不在身边，张涛能称为她的丈夫吗？那个准备孩子一出生就和她离婚的男人，疼痛，疼痛！
“别叫啊！喊完了就没劲儿了！”身边的护士叮嘱她。
“不错，不错，宫开十指了！快了，快了，快生了！”接生的护士表扬她。
说完这句话，两个护士就把小雅放在产床上自己去外面吃晚饭了！小雅的两条腿冰凉，她央求着旁边留守的护士快点帮她把孩子接生下来。但她还是等护士们都回来好似会诊一般，自己才又开始被处置，最后一道工序，会阴侧切，随着一阵便意，女儿终于问世了！这个小天使刚出来居然一声没吭，老护士啪啪拍了她屁股两下，小家伙儿才哇哇哭了两声。
而这一切居然还没有收场，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周护士长把刘大夫找了进来。小雅的胎盘没有下来，胎盘不出来，随时有大出血的危险。小雅不懂这些，她躺在产床上唯一的想法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刘大夫看看小雅，对护士长说，“你帮她做个手剥胎盘的手术吧”，小周胆怯地望望刘大夫，“我没做过，我不敢”！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已经麻木了的小雅，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包围在潜在的危险中。她闭上眼不去想一切。刘大夫已经开始准备手术了。
“小雅，孩子晚生了二十天，胎盘已经钙化，所以不容易下来。如果再不生，羊水就会浑浊，孩子就会有生命危险。”刘大夫对小雅也是对全体护士说到。这一次小雅没有感到疼痛，她一定很放松，她有一种起死回生的感觉。想到即将不再是她丈夫的张涛，她心中没有了凄凉的感觉。看看身旁的女儿，看着忙碌过后在洗手的刘医师，小雅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原创作品，作者授权发表）
孟杰，笔名高之娃、演杰，生于北京，70后。亚圣孟轲第75代，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北京石景山区作协会员。著有诗集《心灵的孩子》和长篇小说《至爱，70》，诗歌、散文和朗诵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