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

当时间的刀斧劈面而来,一切都将结束!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甚至是感觉不到时间轻巧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着痕的。但很快,它就踢踢沓沓走近,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响。

真的,太快了!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逝去——

惶惑,难以置信,时间的判决书递送到眼皮下。

无庸置疑,它是真的来了!

它将讯息准确送抵每一个。昨天,你还很确信:你将是被遗忘的那一个。是所有人,但绝对不会是你!它很遥远,甚至在白日朦胧的梦里,你是冒着新鲜芽儿的明艳艳。但今天一大早,在卫生间亮晃晃的镜子里,它成功偷袭并劫掠了你。

一张苍老、灰暗、晦涩、憔悴的脸上,深陷着表情——错愕。那一刻,深不可测的暗洞中突然升起一信号弹,五彩缤纷,精彩纷呈,示警的碎片击中了你,满耳是警铃大作!——无法躲避,每个人都将乖乖地宿命般走进幽昧的隧洞。

那张张饱受生之欲望折磨的脸们,从此多了一张,是你的。

平和么?脸上的每一条沟壑,每一道细坎,每一处深浅不一的斑点,无一不展示着曾经的浩劫、冲刷、灾难、痛苦、阴霾……

宁静否?跨过每一条沟壑,踩过每一道细坎,每一处印下的脚迹,每一次走过……

只要内心再宁静些,我们的脸上自然会升出平和。

我很久之前就决定了的,绝不揽镜自照,我用想象滋养我的脸。我乐意在同龄人脸上寻找我的青春。

我带着一种难以想象的愉悦观察。

有人说,五十岁的老女人会妒忌四十岁女人的风华绝代;而四十岁的半老徐娘呢,会向三十岁风情万种的女人投去艳羡的目光。

我妒忌,我艳羡么?我对年龄带来的戕害毫不在意。我甚至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就梦想我的六十岁。

迈入沉沉的暮年,一直是我的执念。一个人,呆在家里,如果愿意,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很任性,可以很小孩,拥有家族的敬意,这是老年人的特权。当然,还有全家人不敢违逆的服帖,是绝对的权威!我一直嫌弃时间来得太迟。我对做老年人垂涎三尺。无可否认,我的灵魂总是冲锋在肉体的前面。我嫌自己老得太慢!

——直到今天,我发现自己,我在镜中发现这张过时即将作废的脸。

——直到今天,我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劳累奔走也减不下去的体重。

它逮住我了!时间的利爪攫取了我。不着痕地侵略,全面地占领。我的面目开始在雾腾腾的镜面里模糊,晕开去……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都显得有些慌慌张张,痴痴呆呆,木木楞楞。

行途还是旧风景,但有一些变化在不著声色地发生。我茫茫然地,漠然着走过。树绿着天空,飞鸟从遥远飞来。

我该想点什么呢,我不知道。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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